第二四章、自知之明

“科場弊案?”賈暢望著這四個若有若無的字跡,眼睛眯成了一條線。

這字跡是用指甲掐出來的,雖然字跡仍然工整,不過還是能夠從中看出倉促感。

“不得了,不得了!”賈暢身邊,一個相貌不好恭維的人搖頭晃腦。

身為鹹陽城的地頭蛇,賈暢夾袋裏總是有幾個人物的,而兵部職方司這個新設的機構,也不象別的衙署那樣對選人要求正規,故此,賈暢往這裏面塞了不少人。既有當初鹹陽城中的雞鳴狗盜之徒,也有市井之中的失意書生、落魄學子。

比如說這個獐頭鼠目的家夥,姓封,名清,其貌甚陋,甚至走起路來還一瘸一拐。但他卻是一個正經的讀書人——只不過是雜家出身,又自稱在兵家門下學習過。有沒有才能姑且不論,反正他的相貌拖足了後腿,讓他在大將軍曹猛之時不得出頭,哪怕與嬴吉也算有舊,可嬴吉誅曹猛之後,他仍然沒有獲得機會。

直到賈暢將他翻出來,引其入職方司,他才算是有了一條康莊大道。而且他這個人心思靈活,不乏手腕,又如市井之輩一般能吹能侃,故此與賈暢算是合作甚歡。便是趙和,在與他見過幾次,又交給他辦了幾件事情之後,也覺得這是個人才,便將他提到了賈暢的助手位置之上。

“怎麽不得了?”賈暢歪頭問道。

“咱們的主公,定國本也好立道統也好,那都是務虛,但開科舉卻是務實,是主公執政真正推行的頭等大事。此人意欲弄一場科舉弊案出來,看似要壞的只是科舉,實際上卻是壞主公的名聲,壞新政的名聲!”賈暢出身墨家,不是讀書人,故對此事的理解並不是太深,但封清卻是讀書之人,因此更容易看清問題的關鍵:“若只是破壞一科科舉倒不是什麽大事,可是若第一次開科舉,便有此醜聞,我恐……”

說到這裏,他突然停嘴,與賈暢交換了一下眼色,幾乎異口同聲喊了出來:“李岫!”

李非年老成精,他主持科舉考試,自然是極為妥當,所以在考場上想要作弊,幾乎沒有可能。

要想進行作弊,能動心思之處,只有考場之外,而考場之上與科舉有關又容易為人所利用的,便是李非之子李岫了。

李非對自己這個兒子看得很清楚,李岫只是中人之資,而且他出生之時,李非在大秦已經地位很高,故此李岫的人生經歷幾乎都是一帆風順。但他本人的才能有限,到了趙和主政,連李非自己都靠邊站,若不是抓住一個立道統的機會搶到了科舉主考的位置,甚至有可能被打發到東海去釣王八,這對李岫來說,是極大的沖擊。

因此他的人生之中,第一次生出惶恐:李非已經年過七旬,便是再身強體健,又能庇護其多久?李非之後,他這種過慣了清貴日子的人,還能依靠誰?

特別是此前發生在鹹陽城中的刺殺事件,讓李岫更是惶恐,當時不是賈暢在,他只怕都已經被殺了。

“李岫的事情,我親自去打探。”賈暢面色陰沉,若李岫真有什麽問題,倒不如讓他被那黃巾教徒刺殺了,不過此時後悔也晚,更何況如今一切都只是他們的猜測,或許李岫並沒有做出糊塗之事呢?

“時間來不及了。”封清拽住了他。

此時已經過了卯時,大約是卯時一刻,按照計劃,辰時就要張榜公布此次科舉的入選名單。這麽大的一個鹹陽城,想要在這麽短時間內查清楚李岫是不是做了舞弊的事情,時間根本不夠!

封清的眼中閃閃發光,危機在前,他卻沒來由的覺得興奮起來。

“那你說當如何是好?”賈暢反問道。

“李非就在國子監之內,按照規定,自科考之時開始,直至發榜之日,他便不能離開國子監,所以,今日他才會回家。李岫為其子,肯定要來迎接,故此李岫人應該就在這附近。”封常清咧開嘴笑了笑:“不管他是否涉及弊案,我們先將他給抓起來!”

“呃……”賈暢微微遲疑。

“怎麽,賈老弟你是怕了李非?”

“胡說什麽,當初我還只是鹹陽城一鬥雞兒時,就沒將那老兒放在眼中!”賈暢先是如此回應,然後又正色道:“只是在想,沒有真憑實據便去拿人,如此做……是否不合適。須知護國公主政以來,諸多事宜,唯求公正,無據捕人,有損公正!”

“老弟,你錯了。”封常清搖頭道:“護國公主政,唯求公正不假,但這公正對的是誰?是百姓,是守法蹈矩之人!換言之,護國公之公正,對的是自己人,至於敵人……以我之見,對敵人的公正,便是對自己人的不公正;對惡徒之公正,便是對善人之不公正!”

賈暢一擺手:“休要與我說這個,道統論我也是看了的,雖然引道家負陰抱陽之說為方法之論,但天下人物,豈可簡單以善惡兩分?包括你我,也是身兼善惡,若只因有惡便不配公正,則天下人人都不得公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