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天下大患

好一會兒之後,李岫才回過神來。

這位高官子弟,因為父親的緣故,從出生起就有爵位,長到如今四十余歲,除了北軍之亂時受過驚嚇,幾乎從未遇到方才的事情。

因此在回過神之後,他暴跳如雷。

“鹹陽令呢,鹹陽令署的人死哪去了,那些巡檢、武侯死哪去了,還有,北軍南軍西軍的軍士死哪去了!”

他在酒樓之中咆哮,安居樓的掌櫃連滾帶爬地沖了出來,一把攬住他:“郎君,郎君,你就少說兩句……你不怕,小店還怕惹是非呢!”

“你怕惹是非?你們已經惹了是非!”李岫吼道:“我在此遇刺,你們酒樓之中竟然無人顧問!大秦律令,當街見不義者,當阻之!何況此處是你酒樓!”

那掌櫃苦笑起來:“這、這不是沒有反應過來麽?”

這其實是謊話。

大秦律令中確實是有見不義當阻之的說法,而且以大秦一慣的習性,對於見不義不阻者還有罰錢、枷號等輕重不等的處罰。但這世上律令上寫得好的多得是,實際執行之中能否得到遵行則又是另一回事。

方才那兩名刺客氣勢洶洶,酒樓之中人為其所懾,沒有誰敢站出來。當然,此時面對李岫的問責,他們也只能陪著說好話,畢竟這位的身份他們也知道,其父李非天下聞名,雖然如今只是一個“統考”,可誰知道會不會重新回到三公的高位上去呢。

安居樓這邊的刺殺之事,很快就傳到了趙和耳中。趙和當即將田珍召了來——雖然在此前給了田珍許多壓力,但趙和出於用生不如用熟、使功不如使過的雙重考慮,暫時沒有罷去其鹹陽令之職,而是勒令其維持鹹陽的正常秩序。

“李非之子遇刺之事,你可知情?”見面之後,趙和劈頭便問道。

田珍臉色陰郁,拱手行禮:“來之前,已經知曉了。”

“我知道鹹陽人好勇鬥狠,否則也不至於鹹陽四惡之說了。”趙和聲音嚴厲:“但是當街行刺之事情,你知道讓我想起什麽了麽?”

“我……臣知罪。”田珍自然知道趙和想起了什麽,當初鹹陽之亂時,犬戎人當街刺殺晁沖之,雖然事後證明這只是一場自編自演的假戲,但此事直接揭開了那次鹹陽之亂的大幕。

“還有,那個什麽黃巾力士,是怎麽回事?”趙和敲打了一句,然後開始詢問內情。

“正待向護國公稟報。”田珍從袖子裏取出了一份劄子遞了上來。

他準備得倒是挺充分,此人並非無才,只是大秦這些年來官場混亂,讓有才之人也只能蠅苟求進。

趙和拆開劄子看了一遍,心裏頓時一驚。

“西王母?黃巾道?”

趙和在西域時間久了,雖然此前他在中原時關注市井鄉裏,但隔了幾年時間,中原發生這麽大的變化,一些事情也出乎他意料。而返回中原之後,他最急切的目的又是平定北軍之亂,維護關中與中原的元氣,因此還沒有注意到這件事情上來。

事實上,此前他入長樂宮時,田珍已經跟他提過有人代西王母行籌之事。

自從前年底起,有道士行走天下,自稱奉西王母之命,為民間詢問疾苦、消災解厄。他們也不求財,只是以符水、丹藥治病救人,若有樂善好施者捐助,便以西王母之名賑濟百姓。他們行走於河東、河北一帶,這二地曾為犬戎肆虐,民間多苦,故此很歡喜這所謂的“西王母”道人。道人身邊,漸漸便有越來越多的追隨者,而道人也借助這些追隨者之聲勢,替信徒爭訟斷事,追隨者中孔武有力者,還會被道人賜予黃巾,稱之為黃巾力士。又因為這黃巾的緣故,這西王母道人,也被稱為“黃巾道”。

至去年時,黃巾道聲勢便超過了河北、河東,進入關中、河南和齊魯之地,便是鹹陽城,他們也來做過宣傳,那便是所謂“替西王母行籌”,只不過彼時大將軍曹猛尚活著,黃巾道在鹹陽城中沒有掀起什麽風浪,便又退了出去。

“至於李公殘害黃巾力士之事,實是因為李公返回鹹陽之時,將一名為高進之人送入鹹陽令署。”田珍在趙和看完之後,又補充了一句道。

“李非將這高進送入鹹陽令署?”趙和愣了一愣。

事實上,他手下自然有人監視著李非,李非將一人押送鹹陽令署的事情,也有稟報過。只不過此事在趙和心中,比起定道統差得太遠,因此當時並沒有注意。

“職下並無怠慢此事,遣人審訊這個高進,只是其人口風甚緊,未得招供,而且他自稱原是上郡之人,往來查證還需時日。”田珍又道:“此前並無緣由,職下不願擅自施刑,今既有其同黨當街行刺,職下必會嚴刑拷掠,以明其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