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一章、大勢如此

張衡環視四周,滿帳中的犬戎將領們神情都有些緊張。

因為此前的話是張衡用犬戎語說出來的,故此這些犬戎將領都聽得懂。

他們懷疑接下來張衡所言不會是什麽好話,可是金玄既然讓張衡去說,他們便無法阻止,只能看著張衡。

“我那弟子說,如今大秦與犬戎之仇,綿延數百年,已是難以化解。但是,犬戎雖是蠻夷胡虜,終究還有人倫,還知道敬天畏地禮奉祖先,故此,大秦與犬戎乃人間國仇。但是,火妖受綠芒之蠱惑,已數典忘祖斬滅人倫,不知有天地,乃妄稱天地為綠芒所造,不知有父母,乃將妖物認作父母,火妖所到之處,人皆非人矣!大秦與犬戎自然是解不開的國仇,但如今犬戎卻可給大秦充當屏障,隔絕火妖——故此,金玄不可死!”

說到這,張衡冷酷地掃視了眾人一眼,然後又道:“這番話,你們可能不懂,那老夫就將之說得更清楚一些,你們犬戎就算是死,也得先給我們大秦擋住火妖然後再死,這叫作物盡其用!”

事實上張衡這番話並沒有辱罵犬戎之處,但犬戎諸將聽完之後,卻一個個怒火萬丈。

在短暫的安靜之後,大帳之中,盡是叫罵之聲。

金玄有些痛苦地用手撫著自己的額頭。

他沒有制止部下門叫罵,因為張衡這番話,聽得他心中也極是惱怒。

可惱怒又怎麽樣?

局勢便是如此,哪怕張衡不說此番話語,金玄也知道趙和的實際打算。趙和讓張衡來為他治傷,無非是因為看準了他是犬戎人當中頗有戰略眼光,知道他能夠顧全大局,所以他活著,對於今後對抗火妖之事有益。

若是金玄死了,換了一個頭腦發熱沒有什麽戰略眼光的犬戎首領,對身後的火妖不管不顧,一昧只找著大秦拼命,那才是真正的麻煩。哪怕趙和並不懼此事,能夠在接下來的大戰中獲勝,可所造成的人員物資損失,也讓人心疼不已。

這是一筆極好算的賬:留著有金玄的犬戎人,那麽金玄必定會與火妖抗衡,從而讓犬戎人為大秦流血、去死,而大秦則可以利用犬戎人爭取到的時間,在後從容布置,坐收漁翁之利。相反,若是金玄死去,犬戎人與大秦死磕,那麽收漁翁之利的便是火妖。

“火妖離大秦尚遠,不意趙都護竟然畏之若此。”好一會兒之後,帳中諸將見金玄遲遲不作聲,一個個安靜下來,金玄才徐徐說道。

“若火妖不可畏,驪軒、犬戎,何至於此?”張衡笑了起來,“大單於方才說我那弟子如井中之蛙,卻不知他心中自有天下,哪怕火妖還遠隔萬裏,他已經知道其害人之深,遠甚於犬戎了。”

金玄默然了一會兒,然後又道:“只是趙都護這打算也太過如意了一些,安知不是我先掃平大秦,再借中原之人力物力,與火妖相抗?”

“這就要瞧是大單於手段高明,還是我那弟子更為出色了。而且,我那弟子說了,犬戎之中,金策已死,堪稱英雄者,唯有大單於一人了。而大秦之中,英雄無數,他便是敗亡,仍有的是人才能夠挺身而出。”

“呵呵……”金玄唯有苦笑。

趙和說得不錯,犬戎都好兵員,將領們也在征戰之中摸索出獨特的戰鬥智慧,但唯獨在大略大局上有所欠缺,百年都難得出現一位傑出的戰略家。金玄、金策,已經是犬戎在大秦烈武帝的壓迫之下產生的最傑出之人了,而他們之後,後續乏人。

“大秦英雄雖多,給英雄拖後腿的也多,之後會發生什麽事情,且拭目以待。”稍作沉吟之後,金玄又道。

不等張衡回應,他擺了擺手,有人捧著個托盤上來,托盤中放著金器,還有一些書卷:“雖然老先生治我之傷乃是別有用心,但是我受人之慧,不可不報,區區禮物,聊作敬意。我傷勢未愈,就不留先生了……塔西陀使者,你替我送張先生出去。”

塔西陀此前聽得張衡言語,臉色已經變了,聞言之後,躬身行禮,便陪著張衡出了營帳。

對於金玄的禮物,張衡並未拒絕,出了大帳之後,他抓起那幾卷書冊,頓時一笑:“這位大單於倒是知道,金銀之物不在我的眼中,但這些泰西的書籍,卻是老夫拒絕不了的禮物……貴使為何不說話?”

塔西陀擡眼看他,沉聲說道:“趙都護以犬戎為守門之屏障,那如何看我們驪軒呢,是不是在趙都護心中,驪軒與犬戎一般,須得為大秦擋住火妖?”

“東是大秦,西是火妖,驪軒與火妖有失地屠民之仇,與大秦並無半點舊怨。驪軒又為何不傾力西向,而是跑到天竺這邊來?”張衡反問道。

塔西陀的問話,原本是質疑大秦,會不會將驪軒也當作對付火妖的肉盾,但是張衡的反問,則是提醒塔西陀,他們驪軒人東來,也不是心懷善念,他們無非是想借助天竺的人力物力與火妖抗衡,若是天竺尚不足恃,那他們必然會將侵略的目標又轉向大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