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焚身以火

管權望著趙和,看到趙和的笑容,他的心猛然墜了下去。

他在莊園之戰後,便專門研究過趙和,因此自認是這世上最了解趙和的人之一。

若是趙和發怒,那倒還好,最怕就是趙和露出這樣的笑容。

他緊緊握住袖中藏著的利刃,向著幾個最親近的手下使了使眼色。

那幾個手下會意,靠得離他更近了。

趙和笑完之後,又陷入思考之中,似乎是在權衡利弊。

雖然只是很短時間,但對於管權而言,那仿佛是百年之久。

然後趙和揮手:“既然如此,先綁了再說吧!”

他這一揮手,管權緊繃的那口氣反而松了下來。

他呼了一下,抹去額角的汗水。

以他對趙和的了解,若是趙和不肯放過他,一定會親自上前,親手斬殺他。但現在趙和讓人將他綁住,這證明他的性命暫時保住了。

管權有信心把這個暫時變得更長久些。

他在朝堂之上不是沒有結交高官顯貴,那些人幫大忙幫不上,但幫他牽線搭橋卻沒有問題。他富可敵國,對於如今陷入財政緊張的朝廷來說,可是奇貨可居,只要他舍得錢,不愁保不住性命。

而只要保住性命,他又不愁不能賺回更多的錢。

“今日才知赤縣侯之智,遠勝我這平庸之輩許多啊。”他向趙和恭維道。

和氣生財,只要能夠從對方身上獲得利益,他一向是不吝於誇贊別人的。

“老實些!”

上來綁他的是樊令,當從他的袖子裏搜出短刃之後,樊令勒住他胳膊所用的力氣就更大了。

不僅如此,用繩索反綁之時,樊令還特意用力勒了勒,勒得管權咧嘴連聲呼痛:“請輕縛,請輕縛!”

樊令沒有理睬他的請求。

連管權都被綁住,他其余的手下哪裏還會繼續頑抗,那種死也要死在沖鋒路上的鐵腦殼畢竟是少數。因此歷城倉中的混亂被迅速平定下來,趙和也可以讓更多的人手投入到滅火中去。

因為浮圖教眾倒戈得及時,所以火點雖然多,但真正的火勢卻有限。而歷城倉又是齊郡第一大倉,其防火措施極為齊全,有充足人力之下,火點很快就會被撲滅,所造成的損失,應該不到整個歷城倉的十分之一。

這可謂不幸中的萬幸了。

當底下人去調查損失詳情時,趙和邁步來到了程慈屍體旁邊。

程慈眼睛半睜半闔,面上仍然是遺憾之色。

這廝只不過是一個小吏罷了……

趙和回憶起他主動請纓,要求成為這個再明顯不過的奸細時的話語、神情,眉頭不禁輕挑了一下。

大秦帝國,延續至今,有朱融這樣從清廉吏員墮落到巨貪進而不得不反叛的高官,也有程慈這樣出身不算高門、在淤泥與染缸之中仍然保持本色的小吏。

程慈這樣做,值不值得?

趙和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去評價。

但在他想來,程慈自己肯定是認為值得的。

他伸出手,替程慈合上眼皮。但他手一松,程慈的眼睛又睜開,仍然盯著一個方向。

趙和眉頭又是一挑,他看了看周圍:“他死時是什麽情形?”

有管權的屬下說了程慈力戰至最後,仍然擲劍想要殺管權的事情。趙和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道:“他的劍何在?”

程慈的劍落在地上,只不過是一柄普通長劍,有人撿來遞給趙和。

趙和接過一看,這劍已經滿是缺口,可見程慈最後之戰何等兇險。

“當時管權身在何處?”趙和又問道。

當即有管權手下指出程慈擲劍之時管權身處位置,趙和判斷了一下,程慈擲出的劍距離管權僅有三尺。

趙和拔出自己腰間的劍,將程慈的殘劍裝入自己的劍鞘之中,然後微微一擡下巴。

已經會意的樊令拎起被綁得緊緊的管權,便走向他剛才的位置。

從趙和來到程慈身邊起,管權心裏就突突跳了起來,此時更是大駭:“趙祭酒,赤縣侯,我已經降了,我已經投降了啊!殺俘不祥,殺俘不祥!”

當他被放到他原本該處的位置時,他情知靠虛的想要說服趙和已經是不可能,當即想到自己最大的倚靠:“我願捐獻家資,我願給趙祭酒經營產業,我保證三年之內就讓趙祭酒富可敵國,我有用,我比這一區區小吏有用得多啊!”

趙和站在程慈屍體旁邊,眯著眼睛看著仍在不停叫嚷的管權。

自始至終,他沒有說一個字。

“趙祭酒,如今天下又是大爭之世,我是商家四姓之一的行首,是對趙祭酒有用的人才,趙祭酒若想做出一番事業,怎麽能為一時之怒而背信,誅殺有用的人才?”管權這一刻可謂絞盡腦汁,凡是他認為有可能用來說服趙和的話語,他都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