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一章、用之何益
“我若遷怒於儒家,那麽直接將儒家除名就是,我相信,哪怕是韓勝與莊涵,對儒家除名之事,也只會表面反對,實際上巴不得呢。”趙和冷笑了兩聲:“我是在救儒家!”
“巧言令色!”
“我倒是奇了,以儒家這麽多聰明人,為何會懼與形下院的諸學派進行競爭?”趙和反問道:“儒家存在的本意為何,不是為萬世開太平麽?萬世太遠,我只以眼前有益於民生之事為競賽,看形上院與形下院究竟誰做得更好,誰若做得好,誰便可以獲取超過一半的人力物力支持,這有何不可!”
孔鯽一時無語。
他方才沒有細想,只是本能地覺得儒家在稷下學宮中的利益受損,所以才出言反對。
可趙和一個問題,就讓他意識到,自己錯了。
不僅錯,還讓他覺得驚恐。
自己為何會覺得在這種競爭制度之下,儒家的利益會受損,不就是因為在自己心底深處其實明白,在做具體的有益於民生之事上,儒家可能會輸給墨家、農家麽?
儒家是為萬事開太平的大學問、大道理,怎麽能輸給木匠鐵匠之徒,輸給稼穡田圃之輩?
孔鯽想要搬出大道理,強調儒家在維持朝廷格局、安撫人際關系上的作用,但話到嘴邊,又化成苦笑。
這些事情,儒家能做得到,法家同樣能做得到!
趙和把法家弄到形下院那邊,而不是放在形上院,分明是考慮到這一點。
他目光幽幽,看著趙和。
“儒家若萬事皆爭不過人,那麽有何資格成為大秦顯學,儒家子弟,又有何膽量喊出罷黜百家獨尊儒學?”趙和又是問道:“兩強相爭,更勇者勝,為獲勝利,就必須打磨熬煉自己,若是百家皆參與此爭,而儒家獨不爭,儒家必亡。哪怕儒家憑借孔山長等人之力,一時間壓制百家,甚至罷黜滅絕了百家,那麽儒家不亡於百家,卻會亡於外來學術之手。孔山長,方詠負於蓮玉生之事,你還不警醒麽?”
孔鯽身體猛然一抖。
方詠輸給蓮玉生,難道真的只是在儀態上輸了一疇麽?
事實上,雙方論辯之時,蓮玉生對稷下學宮的百家學說,特別是儒家學說,極為熟悉,甚至可以信手拈來,以儒家學說來解釋浮圖教詣,完全做到了自圓其說。相反,方詠對浮圖教詣雖然也有所涉獵,可流於表象,出於儒家的自負驕傲,並未更深的研究,故此只能反駁而少有利用。
學問到了孔鯽這個地步,當時是可以確定,方詠輸了。
這也意味著和外來的思想競爭之中,儒家折了一陣。
或許今後可以扳回來,但這第一陣,確實是輸得無話可說。
面對這種情形,孔鯽猶豫、深思,然後反問:“你這形上院與形下院,就能保證勝過浮圖教麽?”
“我不能保證,但我可以保證,這樣做總比什麽都不坐要好。”趙和哼了一聲:“若不是孔山長你十五年來無所作為,哪裏需要我來推動這次革新?”
孔鯽默然無語。
與此同時,孔鯽的屋舍前面,來了一個人。
程慈。
此時的程慈,形容憔悴,看起來比起孔鯽還要狼狽。
不由得他不如此,自從奉命來為趙和一行的向導之後,他屢屢為趙和效力,可是屢屢出差池,就沒有辦成過一件事情。
甚至連盯個梢,也被管權的人發覺,被其利用,險些成了趙和的罪狀。事實上段回能夠找到刺殺趙和的機會,也與程慈有關。
如今趙和將局面翻轉過來,讓有兩三天沒有露面的程慈看到了希望。
不過同時也令他極為尷尬。
當初他也曾經在稷下旁聽求學過,因此不少人都認識他。他連續出差池的事情,那些認識他的人也都知道,甚至有人當他面說,難怪他當初無法通過考試進入稷下學宮,只能在此旁聽,實在是愚笨。
他這兩天都不敢見趙和,直到今早,才去趙和的院舍前拜訪,只不過趙和大早出來見孔鯽,所以他也跟了過來。
沒看到趙和,只看到了守在門口的劍士,程慈露出猶豫之色,然後咬緊牙,跪在了地上。
本來在這緊張地等著裏面出現結果的學子們,看到這一幕,又忍不住討論起來。在得知程慈的身份之後,同情者有之,但大多數人還是幸災樂禍。
不少人都想到趙和對宋河說的那句話,他這個人睚眥必報。
象程慈這樣屢屢壞事的人,哪怕是趙和的手下,只怕他也不會放過吧。
程慈跪了良久,額頭汗都跪了出來,終於看到趙和在樊令的伴隨下出來。
只不過趙和的臉色陰沉,極是惱怒的模樣。
出來之後才走了幾步,趙和就忍不住回頭,破口大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