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八章、深恨其人

趙和制止樊令立刻擊殺洪力的舉動,甚至讓樊令不要去阻止洪力拾回自己的劍。

在那之後,他嘆了口氣,再看向坐正身軀的段回,溫聲說道:“段學正,我與你無怨無仇吧?”

“我說了,我不是為私怨殺你,我是為了學宮大義!”段回厲聲道。

“大義啊,多少罪惡,假汝之名!”趙和搖頭嘆息。

跳到這邊來的蓮玉聲聽得這句,頓時又生歡喜,喟嘆道:“僅此一句,我浮圖教與道家兩派精義,都盡在二師兄言語之中了!”

趙和頓時沒有繼續裝腔作勢的興致了,他翻了這浮圖僧一眼,然後向段回道:“我有一句實話,要說給你聽……”

眾人見他已經將事情做到這地步,卻還有話要說,都以為有什麽了不起的驚天秘密,便又豎起耳朵。就連段回,也不由抿著嘴,專注地看著趙和。

“算了,我說了你們不會信的,還是讓審期來說吧。世運兄,你把事情說給他們聽聽。”

審期面上微微露出笑意。

他環視了身後那些高台上的大人物們一眼。

又看了看台下那些學子們。

“指印之差別,先父便有所知,但最大的問題,是如何從各種罪證之上提取指印。在下花費了十五年功夫,以杵作身份,於百余具屍體上做了試驗,慚愧的是,至今尚未能成。”

他說到這裏,停了一下,周圍人哦了一聲,旋即意識到不對,不少人失聲驚呼:“什、什麽?”

“你的意思是?”

“難道說!”

審期點了點頭,眼中露出笑意,但臉上笑容卻依然很淡:“諸位猜想得不錯,事實上,在下還沒有辦法從那弩矢的箭頭、箭杆上提取指印。”

他一邊說,一邊將方才那小方盒又取了出來,打開方盒,露出裏面那張有淡淡指印的紙。

他將紙舉了起來,把指印給眾人看了看,然後松手。

風吹過來,將紙和指印一起帶起,在半空中飛飛揚揚,半晌也不落下。

“這指印原本是我自己的,但是赤縣侯覺得有趣,非要用他的,所以所謂的罪證,其實是假的。”審期道。

眾人一片嘩然。

不僅僅是嘩然,不少人心時感覺生出懼意。

就一枚偽造的指印,便將堂堂稷下學宮的山長、學正,還有數千在場之人,都耍得團團轉!

然後大夥都同情地看著地上坐著的段回。

而段回則用復雜的目光看著孔鯽。

孔鯽卻是雙眼發直。

“所以說呢,若這二位不心虛,指印沒有半點用處。若孔山長不心虛,那二位被逼上台後,我就下不了台了。若段回你不心虛,呵呵,你還是稷下學宮的學正,而我只能灰溜溜滾回鹹陽。自然,最關鍵的還是孔山長啊,在此,我還得多謝孔山長了。”

趙和接過話去,坐在榻上,還真的笑吟吟向孔鯽一揖。

孔鯽倒仍然站得筆直,目光也收了回來,目光冷然:“詭詐之術,絕非正道。”

“這只是讓你這般學富車的大學者知道,象墨家這樣的老實人,象我這樣不學無術的惡少年,若是被欺負狠了,也會算計人的。”趙和攤開手:“明知段回刺殺於我,卻要強迫將我接入稷下學宮,孔山長,你敢說若無今天,十天半月之後,我會不會因為傷重不治而暴死?”

孔鯽沒有回答。

在段回原本的計劃之中,便是讓趙和在學宮裏“養傷”,等過段時間風頭過去之後,便讓他傷發而死。

“所以,我這條命能夠留下來,還須多虧了孔山長!”趙和又向孔鯽行禮。

孔鯽還是站得筆直,不過有人已經看到,他的雙手手指,時而握緊,時而松開。

坐在高台上的段回慘然起身:“山長,事到如今……”

孔鯽嘆了口氣,望著他,搖了搖頭:“事到如今,我無話可……”

他那個“說”字還沒有出來,段回卻再度全力沖刺。

只不過這一次,段回沖向的對象,卻不是趙和,而是孔鯽!

孔鯽沒有反應過來,他旁邊朱融的護衛也只顧著擋住朱融,一瞬之間,竟然讓段回沖到了孔鯽面前。

段回舉劍,架在了孔鯽脖子之上:“若你早薦我為學宮祭酒,不裝模作樣要避嫌疑,何至於有今日,我儒家早就獨尊於學宮……呃……”

噗!

一聲響後,段回低頭,看了看自己前胸。

一枝弩矢的箭頭,從他胸口透了出來。

他身體向前傾倒,長劍在孔鯽脖子上劃出一道口子,雖然不深,卻還是流出了血。

孔鯽抱住了他的身體。

孔鯽突然想起,三十余年前,當段回還是一個翩翩少年時,初來學宮,只是學宮中一博士的自己看到了他,對他的天賦才情極是欣賞,讓他拜在自己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