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 女人們(第2/3頁)

“說什麽呢,嘴裏不幹不凈的!”

見夏再次忍耐:“就是那個意思,我錯了。所以你怕他辜負我?”

“還不是為你好。”

見夏點點頭,“我爸的事,都是我自己出的錢,天津的費用一分錢都不能走醫保的,我不是跟你說過嗎?”

“你就嘴硬吧,”鄭玉清語氣有點勉強,但透露出謎之希冀,“不過硬氣點好,人得先自己硬氣起來,尤其是女孩,一不能嘴饞,二不能心饞。只要把這兩點立住了——他難道還真能讓你出錢啊?!”

又不能心饞又要錢?見夏心中大笑。還沒問完。

陳見夏說:“媽,你是不是記得他?他和他家裏害我差點被振華退學。”

鄭玉清臉上的表情更微妙了,像提及了什麽臟東西,這臟東西卻十全大補,捏著鼻子也得往下吞。

她在沙發上盤起一條腿,兩手攏住,白了陳見夏一眼,像個關心疼惜女兒卻又恨鐵不成鋼的、真正的母親。

“過去的不提了。你小,吃了他的虧,我有什麽辦法。以後……”

“我吃什麽虧了?”

見夏媽媽不知道究竟是敏銳還是遲鈍,她終於發現女兒綿裏藏針的樣子不對勁。

“有臉問?”

“這不正問著嗎?”

“他媽當初怎麽欺負我們娘倆的我還記著呢!你當時給我丟多大的人啊,周圍你爸同事、你二嬸你姑姑陸陸續續都打聽出來了,人家問你是不是被搞大肚子了讓振華給退學了,我都不知道怎麽說,你確實跟人家去開房,我都不知道我怎麽教出你這麽個……”

“現在含蓄了?”見夏說,“以前你都直接說我在省城學野了,長大要去做雞的。”

鄭玉清沒想到從一向文靜的女兒嘴裏聽到這種話,怔住了。

“而且要不是你嘴巴大,縣裏到底有多少人考上振華了,消息這麽靈通?你哭天搶地地到處訴苦,我爸攔都攔不住,我還沒忘呢。非要把我關在屋裏問我是不是處女,要給我檢查檢查——我也沒忘。”

陳見夏從行李箱角落拎出一只半透明的整理袋,拉開拉鏈抖了幾下,裏面的東西噼裏啪啦掉在客廳鋥亮的大理石地磚上。

“都是我去酒店開房攢的梳子,要不要我一個一個給你講來歷?”

陳見夏有特別瘋的一面,鄭玉清在她十八歲時候見識過了。

她汗涔涔地問:“你到底要怎麽樣?”

陳見夏發了兩條微信在他們四口之家的家庭群裏,一條是醫保墊付延後賠保的總費用,一條是純自費的花銷明細和總費用。

“我後天才走,明天還有一天時間慢慢算賬,這些都是我自己花的,小偉回來後,我們兩個一人一半。他可以用葬禮禮金抵。”

“陳見夏,翻舊賬是為了這個啊,你在這兒等著我呢?惦記禮金呢?”

“沒等你,是讓他出,這是我跟小偉之間的事,只要你不在中間替他擋著就行了。”

“陳見夏!別以為你有點本事了、找個靠山了就能跟你媽搞清算那套了!你那個靠山就是跟你玩玩,你當你媽傻、沒見過世面?現在有錢人精得很,他那個媽什麽死德行、說的每一句話我現在都記得。有錢的都找門當戶對的,晃晃錢袋子就讓你自己貼上去了!你爸的病,他給你出一分錢了嗎?給了你會回家朝我要?”

所以當時在天津怎麽不把他轟走,怎麽不攔著女兒“跳火坑”“往上貼”?十分鐘之前,她還覺得李燃出了錢,現在是徹底死心了嗎?

見夏心念百轉,決定將這段咽下去。

將將能聯結的母女情,早就千瘡百孔破陋不堪,再捋就要斷了。

“聊過的事別往回繞車軲轆了,我說了,錢是我自己出的,沒有要別人幫忙。”

“你要人家也得樂意給啊!人家玩你呢!”

“對,”見夏麻木地微笑,“人家玩我,不給錢。所以結論還是,都是我出的,現在我要找小偉,讓他出一半,我們做子女的自己商量,你能不能不攪和了?”

怎麽能不攪和呢?禮金都在鄭玉清自己手裏攥著,陳見夏打回來的錢一直也都是存在她存折上的,雖然未來肯定都是小偉的,但這次老伴兒病倒,兒子未來兒媳如此指望不上,讓她多少有些慌,她打定主意要把錢攥更緊點。

小偉只是心裏沒數,有點敗家,但很親她,不用防著,兒媳婦是一定要防的,不怕一萬怕萬一,萬一結了兩年要離呢?萬一兒媳婦存了心思倒貼娘家呢?萬一她也跟老陳一樣躺進醫院呢?小兩口又有了孩子,他們會不會跟陳見夏一樣瘋狗似的掏出錢說用最好的辦法治?

鄭玉清心裏有答案。

千頭萬緒讓她又渾身冷汗涔涔,想吐,又吐不出來,一言不發躺在了沙發上喘粗氣。

“正好飯後二十分鐘,可以了。”陳見夏把抽屜裏的藥瓶一一拿出來,按醫囑劑量給她配好,“我去把窗子打開透透氣,你自己倒水,吃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