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夢中人03

傅秋鋒聽見他的名字,眼尾輕挑,閃過一抹狐疑,隨之又是一陣盤算思量。

容璲,大嶽國姓為魏,並不姓容,先不提這個詭異的空間,若要冒充皇子,豈會連國姓都不清楚……或者難道容璲只是名字?

傅秋鋒流了一路的血,此時還能保持清醒已屬不易,他才想了一會兒,逐漸加快的心跳和冰冷乏力就讓他出了一身冷汗,無法再冥思苦想,索性閉目放棄,左右他也如風中殘燭命在旦夕,何必再管這個來歷不明的小子。

“你聽見我說話了嗎?”容璲見傅秋鋒久不答話,頗為慍惱地碰了碰他的腿,“你這人好沒禮貌,即便我不是皇子,只是一個平民百姓,你也不能這樣視而不見。”

傅秋鋒實在無法,連個安靜去世的機會都沒有,只得敷衍道:“你自己找出路,我走不了。”

“怎麽不能走?你難不成是飛來的?”容璲尖銳地追問他。

傅秋鋒都好奇自己是怎麽支撐到這裏的,在他混沌的印象中,這裏應該是京城郊外的澈月湖,但周遭景象大相徑庭,他也再無力離開。

“腿。”傅秋鋒惜字如金,不耐至極地說。

容璲往旁邊挪了挪,去檢查傅秋鋒的腿,隔著裏外兩層褲子除了血跡看不出什麽,他稍一猶豫,摸上傅秋鋒的靴子,低聲道:“失禮了……這也要我小心嗎?”

傅秋鋒沒什麽睜眼的力氣:“有靴刃。”

“你好麻煩!”容璲皺了下眉頭,心裏暗罵果真渾身都是刺。

但他小心扶著靴底幫傅秋鋒脫掉靴子,看見長褲的血一直染到雪白的襪子時,轉念一想,他又罵不下去,只剩下滿心憋悶的酸澀,原來侍衛們為了更好為父皇辦事,保護他這樣待在深宮的皇子嬪妃,保護大奕百姓,都是武裝的這樣沉重復雜,還是免不了受傷,他哪有理由去罵這樣忠誠犧牲的侍衛呢?

傅秋鋒半晌沒聽見容璲說話,帶搭不理地哼出一聲低低的疑問:“嗯?”

“對不起。”容璲小聲囁嚅道。

傅秋鋒一愣:“為何道歉?”

“我不該說你麻煩。”容璲飛快瞄了一眼傅秋鋒。

傅秋鋒靜默少頃,忍不住發出了不知多久以來第一次真心實意的笑聲:“你不是皇子嗎?怎能低下頭來向我這個下屬道歉。”

“我娘教過我,做錯事就要道歉,無論自己或對方是何身份,對錯不會因權貴還是百姓而有所改變。”容璲越說越失落,視線垂在了蕪雜的荒草上,“我要回去看我娘,過了今晚,又要等半個月了。”

“……為何要等?”傅秋鋒隱約有種想贊同他的沖動,但他本能覺得不該這樣想,暗閣無論上下,都是皇帝的劍,皇帝的狗,不需要自己的思想判斷,也不需要去管對錯。

容璲一點點往上卷傅秋鋒的褲腿,想看看他到底傷在何處,抿了抿嘴,憤懣地說:“父皇生娘的氣,把她關進冷宮了,我只能找時間偷偷去看她,我不知道像娘這麽好的人怎會惹父皇生氣,一定是前朝那些見不得光的陰謀詭計!若是皇後娘娘準我習武,我將來就悄悄帶娘走,誰稀罕攙和宮裏那些破事!”

他越說越不像傅秋鋒所熟知的宮廷,傅秋鋒繼續沉默不語,容璲又壓了壓眼簾,半是交易半是威脅地說:“我盡力救你,如果我們出去,你能活下來,就欠我的人情了,你武功大概不錯吧,到時候我們約個地方,你偷偷教我武功。”

傅秋鋒如今已經三十多歲,早就過了天真的時候,他對容璲的單純希冀抱以譏誚,皇宮就像泥沼,越想掙紮逃離,就會沉的越快,但他懶得在將死之前再打擊一個小孩,就意味不明地哼了一聲:“如果我們能出去的話。”

容璲一喜,重重點頭,手下的布料沾著一層半幹的血,他每往上卷一寸,就像撕開一片黏稠潰爛的皮膚,觸感讓人渾身直起雞皮疙瘩,他深吸口氣忍了又忍,終於把褲腿挽到膝蓋以上,看清了大腿那片血肉模糊的傷,連骨頭都扭曲錯位。

“你……你是怎麽走到這裏的?!”容璲駭然道,這次並非不滿,而是真正的驚嘆敬佩。

“你還想習武嗎?”傅秋鋒反問他,“或許會比這更慘痛。”

容璲神情復雜,遲疑半晌,逐漸堅定起來:“想,如果是我受傷,總比我娘或者我的朋友受傷要好,我不怕吃苦,你嚇不倒我。”

傅秋鋒又是一噎,此時此刻終於對這個孩子有了點興趣,不禁惋惜自己時候不多,支開他道:“去找個樹枝或者木頭來,固定好腿骨,我還能試試走幾步,至於教你武功,出去之後從長計議。”

“好,你撐住,我這就去。”容璲馬上站起來,把傅秋鋒的衣擺放下蓋住那條腿,朝霧茫茫的四周打量一番,到處都像蟄伏著不知名的陷阱危機,他搓搓胳膊,快步跑進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