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苦晝短05(第3/4頁)

容璲快要撕完了自己的衣擺,把傅秋鋒裹的嚴嚴實實,點穴包紮所有能做的都做完了,拿開傅秋鋒咬在口中的衣袖時看見了唇上幾道細碎的傷口。

他鬼使神差地用拇指抹了一下,淺淡的血痕在指腹擴散,觸感柔軟溫熱,容璲怔怔地蹭了蹭手指,沖出洞去撿了樹枝枯葉把火燒的更旺。

“傅秋風!傅公子,醒醒!”容璲卷了個葉子,到河邊盛了些水,托起傅秋鋒的後腦慢慢喂給他。

“咳……”傅秋鋒躺在容璲懷裏,回過一點神,等他抿完了那點水,才急於求證似的問道,“之前,是開玩笑吧,為了讓臣分散注意。”

容璲嘴角一顫,笑容慢了一拍才跟上:“是啊,是玩笑,你好好躺著休息,已經沒事了。”

“那您呢?”傅秋鋒反問,“您也平靜了嗎?”

容璲的笑越發變得苦澀,他抿嘴盡量板起臉,用傅秋鋒熟悉的語氣道:“朕已經很平靜了,你知道朕為什麽用幻毒欺騙嬪妃嗎?朕……朕只要碰到她們,就會想起朕的母親,想起她身上密密麻麻的箭,她只剩一口氣時用那雙瘦弱的手去擦朕的眼淚,血在朕臉上擦的一塌糊塗……有時朕也會噩夢連連,夢到那血變成褐色的,深綠的,渾濁的粘液。”

傅秋鋒眨了眨眼,只能看清容璲的輪廓,容璲在耳邊忽遠忽近的聲音催人困倦,但他還是堅持陪他說話,努力保持清醒:“……那一定是個好母親。”

“是啊,但凡朕早到一步,就可以帶她走,但朕來晚了,可笑的是,即便如此朕也沒自責多久,朕把所有的過錯都推給容瑜。”容璲此時的笑稱得上涼薄,他不客氣地譏諷自己,“朕和公子瑜不一樣,朕是自私的,朕永遠不會責怪自己,朕只會做對自己有利的事。”

傅秋鋒努力地皺起眉,反駁他:“您沒有錯,如果您真的自私,臣已經葬身河底流沙了。”

容璲伸手替傅秋鋒理了理頭發,用袖口擦去他額上的汗:“那是因為你還有用處。”

“臣若沒有用處,也不會出現在陛下面前。”傅秋鋒輕輕吐了氣,“就算您有目的也實屬正常。”

容璲沉默了一會兒,有些黯然地垂下頭。

“朕當時正在翻冷宮的墻,另一條路上的叛軍追殺容瑜而來,他為了甩掉叛軍,就走冷宮的小巷,小巷狹窄,追殺他的人帶著弓箭,其中一人放了箭,然後就是一片箭雨。”容璲繼續說道,“照看冷宮的宮女內侍早就逃命去了,朕的母親當時就在附近徘徊,容瑜把她推到巷口,她中了箭,就堵在那裏,一個活生生的人,頃刻間就成了冷冰冰的屍體。”

傅秋鋒枕著容璲的大腿,豎起手腕,隨意拍了下他,也不知道拍在了哪裏,權當做安慰。

“都嚴詞澄清了,就別亂動手動腳調戲朕,否則朕可讓你負責。”容璲抓住他的手,語調低啞的揶揄,“……沈將軍當時負責斷後,只剩下他所帶的一支人馬還在皇城,他知道朕的打算,趕來接應時與叛軍交手,朕這才得以帶走母親。”

“朕當時已經昏了頭,不敢相信她就這樣死了,那朕的存在還有什麽意義?韋淵讓朕快走,沈將軍只能分出三個人保護朕和追來的韋淵撤離,朕偏要背上她不肯放下,逃出皇城,到了京師也是一片混亂,連皇帝都逃難去了,百姓哪裏還能安全?”

傅秋鋒鮮少聽過容璲談及百姓,如今聽容璲的語氣,並非是他不在意,約莫是提了也只能徒增悲哀。

“那三個士卒在京城就被大肆策馬劫掠的叛軍所殺,朕和韋淵逃進一戶人家,躲進了院中廢棄的地窖裏,想等巡邏的叛軍離開後再出城,但他們見這戶人家還算富裕,又是臨街視野開闊的地方,就拿它當做了崗哨。”容璲越說語速越慢,有種慘烈的悲愴,好像每提一句都是從緊緊壓在腦海深處的記憶裏現淘出來,“朕一直背著她,她變得那麽輕,好像正在離朕遠去,也變得那麽重,仿佛被這個待她不公的人世拉扯墜落。”

傅秋鋒也不禁泛起遺憾,他親手給父母下葬立碑,搬動逐漸僵硬的屍體時,也是同樣恍惚。

“躲在地窖裏的第一天,那時還好,窖中存了些青菜,朕餓極了,就啃一片白菜,現在想想,韋淵那時比朕都懂事。”容璲發出一聲短促的笑,手指緊緊握著,“可朕的母親……朕一直帶著她,把她也帶進了地窖。”

傅秋鋒這時才感覺事情不對,他舔了下幹燥開裂的唇,疲憊不堪,就稍稍閉了會眼:“只是城中的富戶,不可能……咳咳,一直用作崗哨吧。”

“當然沒有一直,叛軍在那裏待了十天,頓頓酒肉,沒人在意一個破菜窖。”容璲艱澀地說,“那是朕的母親,天下間最堅強,最美麗的女子,可這十天裏,朕透過地窖蓋子射下來的光,看著她四肢抽搐著僵硬,又無力的癱軟,看著她的屍體膨脹潰爛,腐臭的氣味從令人作嘔到渾噩適應,朕終於接受了……她已經死了,那麽可怖,那麽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