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苦晝短04(第2/3頁)

……不,不對。

容璲在水中奮力睜開眼睛,這次不止是他一個人,傅秋鋒也在,他也不是曾經只能脫力等待別人救命的孩子了,他可以救自己,更可以救別人,他不再需要一個人的奇跡。

“傅公子,傅秋風!”容璲遊上河面,抹了把臉,眼睛在水裏浸的通紅發痛,他撕開自己吸水又不方便活動的紅裙,向四周張望,他和傅秋鋒一同掉下來,應該不會分開太遠,但此時四處都望不到傅秋鋒的影子,他這才漸漸心慌起來。

在吊橋上護住他時,箭已經射到耳邊了,傅秋鋒抓著吊橋又要保護他,那豈不是騰不出手防禦?

容璲越想越急,徒然向周圍遊了片刻,在夜幕中看不清河面的情況,他這才想起來,敲了敲手腕,他腕上的碧色小蛇鉆了出來,浮在水面上,很快遊向一個方位,容璲連忙跟上,驚見水面正蕩開層層淡紅,立刻深吸口氣一頭紮進了河中。

傅秋鋒在河水中安靜的隨波逐流,冷水激的傷口刺痛,但過了少頃,這種痛楚就已經轉為麻木,傅秋鋒不知道他是適應了,還是身體已經不再能做出反應,他感覺自己像被包裹在透明的棺木裏,聽不見一點聲音,也動彈不得。

雲漢的光穿過水霧已經扭曲黯淡,僅有的發散的幾條光柱從水波粼粼的河面直射下來,如果有無常勾魂鬼差索命,也許這光就是束縛魂魄的拘索。

傅秋鋒閑閑地想,他在無限的寂靜中有無限的時間,任由自己沉沉下墜,曾經無數次的面臨死亡,卻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從容淡然,或許老天給他這次重生的機會,就是賞賜給他一個無怨無悔的終局。

這樣也好,他不用再面對容璲的質問和失望,也不用預設容璲的難以置信和逐漸疏遠,他可以作為保護皇帝而犧牲的暗衛,在這短暫的新生中盡忠職守轟轟烈烈的完美落幕,也許這樣,他的墓碑就值得容璲刻下“好友”二字。

傅秋鋒這麽想著,慢慢閉上了眼。

但下一刹那,他感覺脖子一緊。

傅秋鋒渾渾噩噩地又將眼睛睜開,那本該屬於無常鬼差的位置被一個人占據,容璲從河面深潛下來,光柱在一串飄起的氣泡中有些迷離,容璲的怒意似要點燃冷水。

容璲在水中無聲地動了動嘴唇,罵出一句,揪住了傅秋鋒的領子,拖著他艱難地遊向水面。

傅秋鋒突然眼眶發熱,所有被淡然覆蓋的不甘不舍都被容璲的怒牽連燒起,從來沒有人在他墜下時拉過他,讓他成為暗衛的皇帝希望他墜的更深,成為穩固皇權的基石,讓他服毒自盡的皇帝要深埋他的屍骨夯實皇途……而現在他被最不像皇帝的皇帝拉起,離開這混沌的河水,離開這裹住人的棺木。

他終於感到了氣息不夠,水嗆進肺裏的灼痛,看著容璲向上遊去,也不禁揮動手臂掙紮向上,他深切的開始感到冷,也很熱,讓他頭腦沖動,不再想放棄生命,他想被人記住名字,想堂堂正正擁有讓容璲贊賞的資格,甚至想要在奉獻付出的時候索取更多……

傅秋鋒在這一刻醍醐灌頂般的醒悟,如果這不像暗衛,他就做第一個這樣的暗衛,這就是他活著的意義。

“咳咳咳……”容璲在浮出水面的一刻猛地咳嗽幾聲,把傅秋鋒拽在身邊,想要從背後托住他遊往最近的巖石上岸,但仔細一看,這才發現傅秋鋒背上還紮著三支箭。

他盯著那些沒入血肉的箭杆,手發起抖來,神情也遲鈍的僵硬,眼前又閃過李清徽倒下時的模樣,三十七支箭,蓬頭垢面的瘦弱女人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血浸濕了她臟汙的素衣。

傅秋鋒嗆出幾口混著血的水,右手搭在容璲肩上,慘笑道:“您不介意背臣吧……陛下?”

“是朕無能。”容璲所有怪罪傅秋鋒隱瞞受傷的怒氣都消散不見,他閉了閉眼,嗓音仿佛從酸痛揪緊的喉嚨裏硬擠出來,指尖夾住傅秋鋒背後的箭杆,用力一錯將箭杆折斷,聽見傅秋鋒細弱地抽了口氣,強忍情緒道,“你撐住,朕會帶你上岸,等韋淵帶人來,韋淵一向慎重周全,他一定會帶上傷藥,你不會有事,等你回去,正好霜刃台新的令牌也完成了……你還不知道吧,朕命人給你做了暗衛的令牌,如果你想繼續做錄事,朕也不逼你……”

他絮絮叨叨地說,像是在安慰傅秋鋒,更像是安慰自己。

傅秋鋒抿了下嘴角,泡在水裏讓他體溫下降的很快,血在身後遊過的軌跡上拖出一條紅河:“陛下,對不住……臣騙了您,臣確實會武……”

“別說了!”容璲撐著他爬上激流中的巖石,向四周張望了一下,接下來的路他可以提氣用輕功帶傅秋鋒走,看巖石間的距離,應該夠他換氣,“幸好你會武,你才能救朕,現在輪到朕救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