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第4/7頁)

西漠人的目光滿被吸引過去,甚至還有膽大之人不懷好意地挑了眉,而在場大燕人全都一陣戰栗,噤若寒蟬,擔心任性頑劣的少年天子又動了什麽鬼心思。

“朕就賜皇叔一頂白玉冠如何?”尾音輕揚,帶點笑意,聽上去卻又誠懇極了。

白玉冠,白玉冠,王上加白即為皇。

全場一片沉寂,繼而嘩然聲四起。這句話的譏諷之意實在太過露骨了,天子這是在暗示璟王他的反心昭然若揭,已經引起聖上疑心,勸他小心行事。

可外有敵國邀約,內有天子施壓,若他們為璟王,恐怕真是要一怒之下,揭竿而反!

西漠人一片喧鬧,聽不出這話有幾分認真,只覺大燕國君要加碼爭人了。

以皇位作砝碼?黎揚警惕地眯起了眼。

明辭越跪身下首,擡頭長久地凝視了天子一眼,時間太長,長到都讓人懷疑這一眼能夠直透心底。頃刻後,他的表情恢復淡然,一言不發,只雙手呈上鹿和吊墜,以行動表達了他的決定。

大燕人各個面面相覷,實在詫異極了,從前只知璟王為人君子,溫潤隱忍,卻沒想到他連這般明晃晃的挑釁警告都能吞得下。

紀箏更是心中詫異。

穿幫了……?

給明辭越施壓好像失敗了,他驀地煩躁起來,又去環視底下,每個人對自己都是面露懼色,不敢直視,這說明他的演技還是在線的。

他要的才不是明辭越的臣服,明辭越的貢品,明辭越的忠心!

紀箏忽地發現了一個問題,不知究竟是從何時開始,皇叔已經不再怕他了。

他在明辭越的眼神中讀出了謙恭,讀出了坦然,就是讀不出驚訝,讀不出害怕。

敬還是有對皇帝的敬意,就是……不害怕了。

難道他不相信自己一氣之下真會送他一大頂白帽子?

沒有了怕意,威脅挑釁都失了效,他不知道明辭越到底還會不會選擇走向皇位。

自己未來的劇情,仿佛隨之一點點地陷入了一片未知的泥潭裏。

紀箏咽了咽唾沫,危機感一點一點在心中蘇醒,明明身處大氅之中,卻在這獵獵寒風之中全身體溫一點點涼了下去。

他不耐煩地借口乏了要退場,眾人連忙簇擁侍奉著他要離去,連帶著跪在地上的明辭越也起了身要追上來。

黎嬰突然發了笑,清朗的笑聲在這種場合違和突兀極了。

“在笑什麽?”紀箏不得不停住了腳步。

只見黎嬰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繼而轉頭發問道,“璟王殿下為何這個年歲仍未娶親?”

這種問題又私密又唐突,卻又瞬時吸引了在場全部人的注意力。

連帶著紀箏也回頭,目光穿越重重人群。

誰料這一眼,直接沖上了明辭越的目光,那目光仿佛已經在原地等候他許久,像是一個誘捕他的網羅陷阱。

眼神交接之際,紀箏的心情更為消沉,被戳穿了一般地飛速低下了頭,片刻後,只聽明辭越淡然道,“不定邊疆,無以成親。”

不定邊疆,無以成親。

紀箏小聲在心中默念了一遍。

黎嬰微微一笑,不甚在意這種回答,只是推了一下身旁女子,明目張膽地調笑暗示道:“今夜紅帳,恭候殿下。”

*

入夜時分,紀箏懷中捂著湯婆,好似在思考著什麽,拖著緩慢的步伐繞著營地遛鹿,最後才龜速移動回自己的國君主帳。

明辭越自發地照例佩劍守護,不打擾天子,亦步亦趨,腳步無聲地跟在他的身後,不遠也不近,剛好一臂便能把人拉回懷的距離。

紀箏入了帳,小鹿咬著他的袍角跟了進去,明辭越剛要一同進去,卻突然被帳門甩了一臉。

“聖上?”明辭越有些訝然。未得天子的命令,他不會擅闖,也不會離開,只得靜默地立在蕭瑟寒風之中。

片刻之後,一條縫的光線緩緩落在了他身上,明辭越連忙擡起了頭。

可這一次,連帶著小鹿也被攆在屁股後面趕了出來。

“夜深了,皇叔請回帳吧。”紀箏像是怕寒極了,只肯從縫隙中露出一個頭,“堂堂大燕親王怎麽會連自己獨屬營帳都沒有,說出去又讓西漠人認為朕欺侮人了。”

“可臣是身為禁軍侍衛自應當……”

紀箏打斷他,“讓璟王當侍衛,是朕做錯了,回城後你可以自行回府去住,朕會賜你一座新宅,俸祿加倍,也會替皇叔留心親事。”

“這鹿一直跟著朕,煩得很,璟王最後幫朕一件事,把它解決了吧。”

明辭越下意識地擡頭要去注視天子的眸子,卻發現此時逆光一片陰影,什麽也看不清讀不懂,“臣不要新宅,也不要俸祿。”

“嗯。”紀箏不甚在意地含糊應道,“想站這就站吧,朕不會再強求璟王做什麽,親王帳子就在旁側,或者……”他往遠處燈火極亮處望了一眼,輕聲,“西漠人的紅帳和公主還等著皇叔,親上加親是件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