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送別 姝娘望著小路盡頭,只覺得心空落……

谷雨時候,最適宜播種移苗,垵瓜點豆,村裏的農戶們搶著時令,躬身在田間地頭忙活不已。

姝娘本打算去月蘭家給她探脈,還未出門,就見月蘭挺著近八個月的肚子,已慢騰騰地踱過來了。

“你怎還自己過來了,你身子不便,我不是說了我會過去的。”姝娘忙上前攙扶月蘭。

“嗨,哪有那麽嬌貴,生產前多走走,反比整日躺在屋裏的好,聽說到時還能生得順一些。”

這話姝娘倒是無法反駁,只要不過度,適量走動確實有利於生產,她將月蘭扶進屋裏,細細為她探了脈,又詢問了幾句道:“孩子和你都很好,你可真是有福氣,懷孕這幾個月他也不怎麽鬧你。”

“我也覺得自己有福氣。”月蘭笑起來,“二牛和娘都這麽照顧我,若不是他們體貼,我懷孕這幾月哪會過得這般舒服。”

她撫著肚子,目光柔得如水一般,腦袋低垂,露出發髻上一枚好看的桃花木簪來。

姝娘的目光瞬間便被吸引了去,這木制的桃花簪雖不算貴重的東西,但雕刻精致,簪尾的幾朵桃花連枝帶葉,栩栩如生。

見姝娘將視線落在上頭,月蘭伸手摸了摸簪子,有些赧赧道:“可好看?這是二牛特意買給我的,為了買這簪子,他連著好幾個月連去鎮上的騾車都舍不得坐呢。”

“好看,甚是好看。”

姝娘目不轉睛地看了一會兒,才緩緩將視線收了回來。

送走月蘭後,姝娘望了望日頭,轉而走進灶房,她掀開桌上一只蓋著的小盆,濃郁的香味撲面而來。

盆內是她昨晚煮好的茶葉蛋,教湯汁浸泡了一夜,碎裂的蛋殼表面已然成了褐色,裏內的雞蛋想是也徹底入了味兒。

這煮蛋的茶葉是姝娘自山間采的野茶,叫村中會炒茶的老人幫著炒了。

有話說清明太早,立夏太遲,谷雨前後的茶葉,芽葉肥碩,色澤翠綠,香氣怡人,最適宜采摘品嘗。

姝娘本想打水泡壺茶,無意間瞥見她隨手插在粗瓷小瓶裏幾朵牡丹花,正是牡丹盛放的時候,山上總能瞧見一兩株,並不稀奇。而且牡丹能入藥,丹皮更是一味能清熱散瘀,去痛消腫的好藥材。

可今日不知怎的,瞧見那清艷的白色牡丹,姝娘倏然想起月蘭的那支木簪來,竟鬼使神差地取出一朵,走到水缸前,對著缸中模糊的倒影,將花枝別在耳際。

姝娘不是不愛漂亮,她和尋常女子一樣,也想把自己打扮得光鮮一些,可到底不允許。

從前劉獵戶夫婦在時,她還能少忌憚幾分,但如今她這身份,又是孤零零一人,唯恐衣著艷些就教有心人說她不守婦道,賣弄風情,存著勾引人的心思。

故而她也不敢多加裝扮,平日裏甚至連朵花兒都不敢戴。

沈重樾走到灶房門口時,恰好看見了這一幕。

水缸前,女子面容嬌美,低眉含笑,用青蔥玉指捏著一朵盛放的純白牡丹別在耳際,瀲灩的眸光裏盛著細碎的笑意,細長的眼尾上揚,流露出絲絲媚態,美得不可方物。

他呼吸微滯,腳步不由得停了下來。

水缸前的姝娘只覺灶房內的光線忽得暗了,擡眸一瞧,只見一個高大的身影正杵在門口。

“公,公子。”

她羞紅著臉,不想自己方才那丟人的模樣教沈重樾看了去,慌不叠地花藏在背後。花朵受了震顫,簌簌落下幾片雪白的花瓣,掉落在地。

沈重樾看著姝娘這副受驚的樣子,面露歉意:“是在下冒失,突然叨擾,嚇著小娘子了。”

姝娘垂著眼,搖了搖頭,聲若蚊呐:“公子前來,是有什麽事嗎?”

沈重樾沉默了一瞬,才緩緩道:“在下是來同小娘子告辭的。”

聽到“告辭”二字,姝娘的心猛地咯噔了一下,聲音中帶著幾分慌亂:“公子是要走了嗎?”

這話出口,姝娘自己都覺得有些可笑,這沈公子本就是為了父親的遺願,才在長平村小住的,就是要走了也很正常。

想一開始,她可是日日盼著他走的,如今他真的要走了,她該高興才是。

“在下有些要事要處理。”沈重樾頓了頓道,“三兩日後便回來。”

原還是要回來的。

不知為何,姝娘沉重的心一時又落了下來,連唇間的笑意都深了些,“公子何時走?奴家給您送行。”

“事情有些急,馬上就得走。”

沈重樾往院外看了一眼,姝娘循著他的視線,便見那匹被系在樹旁的黑馬,他是牽著馬過來的,看來一開始便打算同她道別後直接離開。

已近正午,日頭明晃晃地掛在頭頂,可姝娘的午飯還沒來得及做呢,沈重樾自然也還沒吃。

她提議道:“公子要不吃了飯再走。”

沈重樾搖頭,“不吃了,我早些去,還能早些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