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來信 沈重樾草草掃了一遍其上的內容,……

村裏的人聽王竹兒時時炫耀她哥哥在京中的待遇,耳朵都快生繭了,雖心中厭煩,可礙著王竹兒一家今非昔比,再加上也有攀附的心思,一聽王竹兒這麽說,不免都開始曲意討好。

只聽張婆子嘖嘖了兩聲道:“你哥哥打小啊氣力就比尋常孩子大些,又聽話又孝順,我早便覺得他將來會出息,也難怪定國將軍那麽喜歡你哥哥,這往後竹兒你去了京城,莫不是也能見著定國將軍?”

王竹兒余光瞥見沈重樾那廂看過來,得意地揚了揚眉,“應當是能見著的吧,聽說還是定國將軍見我哥哥思念家人,主動提出讓他把我和爹娘接過去的呢。指不定等我們到了京城,將軍還會召見我們呢。”

沈重樾緩緩放下竹箸,劍眉不自覺蹙起。

對桌那姑娘說得眉飛色舞,有鼻子有眼的,但總覺得跟聽戲一般。

她口中提到的人分明是他,卻又不是他,畢竟他全然不知自己還做過那些事。

“竹兒我可真羨慕你,居然還能見著像定國將軍這般的人物。”村西頭的袁家姑娘一臉艷羨,“往後跟著你哥哥在京城,想必也能許個好人家吧。”

“那肯定呀。”張家嫂子忙附和,她沖王竹兒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道,“我們竹兒生得這般標志,指不定就被將軍看上,做了夫人呢。”

“哎呀,嫂嫂您可別胡說。”

王竹兒垂眉,臉上害羞,可面對眾人的奉承,心底的喜意卻掩不住,她偷著往身側看去,但見姝娘淡然地往嘴裏送著菜,一點也不在乎的模樣,唇角不免又耷拉下來。

她倏然問道:“姝娘,你想不想去京城,見見那定國將軍啊?”

此話一出,那廂的沈重樾復又擡首看來。

姝娘不是不知道王竹兒心性幼稚,向來針對於她,她轉頭輕笑道:“我哪有竹兒你這樣的福氣,那定國將軍和當今陛下一樣,都是天邊上的人物,哪是我這樣的人輕易見得著的。”

這番話對王竹兒來說很是受用,她當即露出笑顏道:“也不一定,這天底下的事兒說不好,指不定日後你就見著了呢。”

她客套了兩句,便不再為難姝娘,繼續和其他人嘮起她哥哥在京城的風光事跡來。

姝娘平靜如水,夾了一筷子炒三絲,繼續慢條斯理地吃著,卻不知對桌的沈重樾盯了她看了好半晌,神色若有所思。

席後,村人各自散去。沈重樾與姝娘同路,便一前一後走回去。

兩人間原隔著一些距離,可不知怎的,姝娘只覺走在前面的沈重樾忽得放緩了步子,很快就與她並肩而行。

虧得這條路上人煙稀少,姝娘警惕地四下望了望,才稍稍安下心來,擡頭試探地問道:“公子可是有什麽事?”

沈重樾默了默,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須臾才道:“小娘子很想見定國將軍?”

這話可給姝娘問懵了,她倏然想起席上對王竹兒說過的話,知沈重樾誤會了,忍不住笑出了聲。

“非親非故的,奴家見那定國將軍做什麽,奴家就是不願費力同竹兒置氣爭吵,才說出那番話哄哄她而已。”

聽姝娘解釋罷,沈重樾眼底的窘意一閃而過,他低咳一聲道:“那定國將軍確實也沒什麽可看的,他就算再厲害,也不過是個一雙眼睛,一張嘴的尋常人罷了。”

自定國將軍將夏軍打得節節敗退,逼得夏國不得不歸還占領的大驍領土以主動求和後,姝娘在眾人口中聽到的多是對定國將軍的贊嘆與敬佩,甚至將他傳得神乎其神,卻很少聽人這麽評價那位將軍,多少有些意外。

可偏偏這話姝娘很是贊同,她輕嘆道:“是啊,哪有什麽三頭六臂,大驍的安寧都是萬千將士用命換來的,戰場上生死難料,想必定國將軍與夏國拼殺的每一戰定都十分不易吧。 ”

沈重樾腳步微滯,低眸看去,便見姝娘秀眉微顰,嬌艷的面容上露出幾分唏噓,刹那間他只覺胸口像是被什麽撞了一般,狠狠震顫了一下。

兩年前他從邊塞歸京,世人只道他戰績卓然,風光無限,殊不知他一路攀上高位,中途不知路過了幾回鬼門關。朝堂上更是有人忌憚他手握兵權,生怕他功高蓋主,起不臣之心。

卻無人關懷他一句,道一聲“辛苦”。

聽多了恭維奉承之語,見慣了世態炎涼,他已然麻木不仁,卻不想在遠離京城的一個荒僻村落,從一個根本不識得定國將軍的人口中聽到這樣的話,好似能對他曾受過的苦感同身受一般。

一刹那,沈重樾覺得自己好似從冰冷寂靜的虛空中落下,穩穩地站在了地上,腳下踏實的觸感和四面的暖陽,讓他重新有了為人的切實感受。

姝娘也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麽,只覺沈重樾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灼熱如炬,看得她面上發燙,羞窘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