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這校尉對上她的目光,猝不及防間離開了客棧。

青唯知道自己的行蹤暴露了,而今她雖有謝容與、甚至趙疏等人的私下庇護,朝廷有朝廷的規矩,當街遇上通緝犯,豈有不捉的道理?青唯剛進京,不想惹麻煩,這客棧不能待了,她得盡快見到謝容與。

青唯起身,與顧逢音辭說去去就回,繞去了客棧後院,翻墻而出。此處位於背巷,巷子南北銜接著街道,時值暮裏,這一帶雖不比流水巷熱鬧,也是行人如織的。

青唯細想了想,不管江逐年在不在江府,眼下武德司已然對她起疑,江家她是不能去了,可是除了江家,她又沒有落腳的地方,貿貿然躲入陌生人的宅戶,怕會成為甕中之鱉。武德司的校尉請了令,很快就要在大街小巷搜捕她,她必須盡早消失在這街巷中。

忽然,青唯心中生出一個大膽念頭,她移目看向長街盡頭,巍峨矗立的紫霄城。

她官人她是知道的,回京這半個多月,他必然日夜不寐地追查洗襟台名額買賣一案,只恨不能宿在宮裏,眼下這個時候,他恐怕正在衙門裏辦差呢。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武德司再怎麽搜,也不可能搜到宮裏去。

只是紫霄城戒備森嚴,她該怎麽進去呢?

暮華如水的天際傳來一聲啼鳴,青唯擡眼望去,只見上空掠過一行飛鳥,她神思一動,從地上拾起兩顆石子兒。石子兒在掌中拋了拋,立刻有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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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稍稍暗下來,元德殿就徹底安靜了。芷薇悄聲來到寢殿門口,囑咐守在這裏的宮人,“去外宮守著吧,娘娘歇下了。”

章元嘉已是六個月的身子,近來已經顯懷,照說有身孕的人,都是初期貪睡,到了眼下這個月份,應該是最舒服的時候,不過各人有各人的症狀,章元嘉自一個月前就十分嗜睡,每每到了暮裏歇下,隔日天大亮了才起。雖然睡得長,睡得卻不怎麽好,她十分怕吵,往往一點響動就醒,前陣子內侍省派了一群小黃門過來,把元德殿外的秋蟬都網走了,只這樣還不夠,連夜裏殿中的腳步聲也是喧囂的,是故章元嘉一睡下,寢殿中除了芷薇,其余人都得退去外宮。

寢殿中焚著安神香,芷薇往爐子裏添了幾塊香片,看到青煙浮起來又沉下去,移步到臥榻前,輕聲道:“娘娘,都退下了。”

好一會兒,榻中才傳來起身的動靜,芷薇適時打臉,拿了引枕支在章元嘉的身後,聽得章元嘉道:“今夜官家也在宣室殿議事呢?”

“是,自昭王殿下回宮後,官家一直如此,有時候議完事,回到會寧殿,子時都過了。”

章元嘉聽了這話,默了一會兒,“母親的風寒還沒好麽?”

“像是沒有,官家前日又打發太醫去看了,醫官還是老話,夫人是秋後天氣轉涼受的寒,小病而已,娘娘不必掛懷。”

當朝皇後身懷六甲,皇帝特許章氏恩典,準允章元嘉的母親每旬進宮探望,前頭五個月,羅氏都依例前來,可是近一個月,羅氏因病許久不露面了。

而周遭的異狀卻不止這一點。章元嘉明顯感覺到後宮忽然冷清下來,趙疏以擔心打擾為由,免去了嬪妾們的問安了,偶爾去禦苑散步,宮人總是有意無意地閉著她走。半個月前,她聽到住在落芳齋的一個美人莫名哭了一宿,隔一日再沒了動靜,打發人去問,小黃門回說,美人病倒了,娘娘懷著龍子,不要去看,省得沾了晦氣。病,又是病。母親病了,美人也病了,他們總拿這樣的借口來搪塞她。

一個人想要瞞下一樁事容易,然而並不是人人都善於偽裝,一群人合著隱瞞,總會落下點蛛絲馬跡。章元嘉到底是皇後,很快想明白了,她們這些後宮中的婦人,身與心系著的除了帝王,只有自己的母家了,那個哭了一宿的美人,恐怕連趙疏的面都沒見過,倒是聽聞她的父親是兵部的一名官員,所以她是為何哭?

前朝有了變動,一切的異樣都源自於小昭王一封即將回京的急信,塵封的大案掀起不可告人的一角,隨之驚起的濤瀾從前朝波及到了民間,也波及到後宮。

章元嘉問芷薇:“你可有法子打聽到外面出了什麽事?”

芷薇搖了搖頭。

章元嘉眉間的郁色愈深,她心中著急,奈何無計可施,情急之下腹中竟傳來一陣隱痛,章元嘉忍不住伸手捂住腹部,芷薇見狀,連忙扶住她,“娘娘。”章元嘉閉眼擺了擺手,稍稍緩了一會兒,芷薇是從小跟在她身邊的,見她額間香汗密布,生怕她傷了身子,猶豫了片刻,忍不住輕聲道,“娘娘,奴婢有一個法子,或許可以遞消息給老爺。”

章元嘉愣了愣,別過臉來,“你有法子給父親遞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