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第2/3頁)

是故只有平緩民怨,才能息事寧人。

若不是嶽魚七投案在先,僅憑謝容與在“溫氏女”三個字上畫上的一道朱圏,未必能保下青唯。

謝容與接著道:“嶽前輩說,後來您跟隨禦輦回京,先帝策劃了一場劫囚,爾後就把您放了。依晚輩之見,劫囚的確是先帝策劃的,但其目的並不是為了放了您,只不過幫您免去死罪,讓您蟄伏起來罷了。如果晚輩所料不錯,嶽前輩這幾年,應該都被軟禁在宮中,直至何氏傾倒,官家掌權,您才被放出來。這也是這麽多年,小野一直找不到您的原因。”

昭化帝到底是帝王,慈悲亦無情,不會因為覺得誰無辜,就好心放人。

他凡事都會從大局出發,如果貿然放了嶽魚七,有朝一日百姓在民間見到他,得知嶽魚七與溫氏女皆未被治罪,失了對朝廷的信任該怎麽辦?

昭化帝可以保住嶽魚七的命,可在當時的情況下,他必須把他軟禁起來。

嶽魚七聽完謝容與的話,終於移目看向他。

良久,他道:“這些事,你不要告訴小野。”

他淡淡一笑,“這幾年她背負得已經很多,不要讓她覺得自己欠了誰。”

她是辰陽山間一只輕逸自在的小鳥兒,是清泉水畔一只野天野地的小狼,他希望她能一直如初。

“小野伶俐至極,有些事……”謝容與說到這裏,稍稍一頓。

他想說,有些事即便他不說,日子久了,青唯也能想得通透,然而話到一半,他又把話頭收了回去,只點頭道:“好,晚輩記得了。”

他終於知道溫小野為何會是這樣明媚堅定,獨一無二的了。

因為她被這樣好地教養長大。

嶽魚七也好,溫阡、嶽紅英也好,在辰陽的那些歲月裏,給了她足夠的自由與守候,足夠到她竟能獨自支撐著走過後來那些暗無天日的年頭。

暮色鋪了一地,為嶽魚七的雲色衣擺染上淺墨,嶽魚七道:“行了,你回吧,記得尋個吉日,把你跟小野的事告訴她的父母親。”

謝容與聽了這話卻是一愣,隨後稍作一揖,“恕晚輩多問一句,嶽前輩這是首肯我與小野的事了?”

嶽魚七掃他一眼,“我且問你,小野初上京時,是什麽樣的?”

其實與青唯重逢之初,嶽魚七也覺得奇怪,按說洗襟台坍塌過後,青唯痛失生父,或是寄人籬下,或是流亡在外,應該是飽經苦難的,可今次在東安見到她,她居然和當初辰陽山間那個野丫頭沒什麽兩樣,仿佛從不曾受過傷。

嶽魚七原本想直接問的,但他知道,許多事單靠問,是得不到真正的答案的。所以他不等謝容與來提親,而是自顧自把小野帶走了半個月。

其實在中州盜取《四景圖》,並不像青唯說得那麽簡單。

曲不惟早有警覺,私宅布防重重,哪怕功夫臻入化境如嶽魚七,也得謹慎非常。然而令嶽魚七沒想到的是,青唯更是冷靜得出人意料,跟他在鬧市潛藏數日,也曾外出打探消息,卻無一人能夠真正認得她。她甚至非常疏離,幾乎不相信任何人,為了等待一個時機,竟能一言不發地蟄伏上一整夜。

可以說,這回盜取《四景圖》,青唯才是魁首,嶽魚七是從旁掩護她的那一個。

嶽魚七始知,原來在外流亡的五年,在青唯身上不是沒有烙印的,而烙印這樣深,以至於她遇到危機,冷靜應變幾乎成為她的一種本能。

初上京時,青唯是什麽樣的?

謝容與只記得她初嫁到江府時,除了與他相互試探,別的時候話非常少。

但嶽魚七看著青唯長大,卻是可以想象的。

她初上京當日,為了逃脫玄鷹司的追捕,帶著芝蕓躲於山間矮洞之下;又或是被衛玦提到公堂之上,直面玄鷹司的咄咄逼問;與曹昆德周旋時挖空心思;掩護薛長興逃走,罩著鬥篷引開追兵不得不撞灑江家少爺的酒水;以及立在斷崖邊起誓,軟玉劍青芒急出,投崖而下只為尋找薛長興留下的證據。

那副藏在疏離表象下的枕戈待旦,一點風吹草動就不得不睜眼天明的無措仿徨,才是這五年來的青唯。

嶽魚七道:“如果一個人,可以在兵荒馬亂,顛沛流離中平息下來,那麽一定有另一個人,在這一年之間,毫無保留地,無微不至地待她。”

將她視為眼中之珠,心上月光,給了她無盡的安寧與溫暖,才讓她終於做回了那個辰陽山間的小青鳥。

看上去就像從沒有受過傷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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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容與回到拂崖閣已是月上中天了。

青唯一直等在院中,見他回來,立刻上前,“我師父沒刁難你吧?”

謝容與看著她,眸中盛滿小池塘裏浮浮沉沉了一夜的月色,幾乎是帶著嘆息,喚了一聲,“小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