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趙永妍吃了一驚,官家從來溫和,對皇後更是一句重話都不曾說,幾時見過他發這樣大的脾氣?

她僵在宮門口,一時間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引路的小黃門跪在殿外通稟:“官家,仁毓郡主來宮裏探望娘娘了。”

過了許久,元德殿中才傳出趙疏冷淡的一聲,“都退出去。”

這就是暫不讓趙永妍探望的意思了。

見芷薇從殿中出來,趙永妍連忙迎上去,擔憂地喚問:“芷薇姑姑?”

芷薇看她一眼,搖了搖頭,輕聲道:“郡主隨奴婢去宮外暫候吧。”

趙永妍只好應了,跟著往宮院外走,忍不住回頭望去,只這麽一會兒工夫,夜色更濃了,濃雲遮蔽月光,元德殿就矗立在這片深暗中,只有窗前映出一團模糊的影,趙永妍認出來,這團影是皇後寢殿中的榕枝連盞燈架。

章元嘉倚在燈架邊的暖榻上,剛入夏,夜裏不算涼,她的身上卻搭了一條絨衾,臉色十分蒼白。

地上碎裂的杯片是爭執過的痕跡,其中有只連理枝紋的,玉色渾然天成,是她最喜歡的,原本是一對,另一只在趙疏那裏,是他剛做太子那年尋來送她的。

趙疏立在一旁,一言不發地等著太醫在章元嘉手腕搭上絲帕,為她看診。

他的臉色沉如水,近來元嘉的身子一直不好,他是知道的,他雖不曾日日探望,但凡得閑,他都過來陪她,可惜她非但不見好轉,今天後晌只不過在天陽下多待了片刻,居然昏暈過去。若不是他不顧她阻攔,執意喚了太醫院掌院董太醫為她看診,他還不曾發現,她竟已有了兩個多月身孕!

趙疏這才想起章元嘉近日來的異樣,畏冷畏熱,胃口大變,嗜睡易驚。

其實她初初顯露這些症狀,他不是麽有上心,也曾喚太醫院的人問過,但他想著她是皇後,子嗣關乎國祚社稷,她斷不可能瞞著,沒想到她竟妄為至斯,醫官上宮中問診,她便讓芷薇隔著床帷伸手給醫官切脈,把自己的身子虧成了這幅樣子。

董太醫診完脈,收了絲帕,對趙疏一拜:“稟官家,娘娘因為害喜,飲食不佳,身上的確有所虧欠,這事沒法子的事,好在娘娘孕中並不任性,滋補的膳食一直在吃,腹中胎兒十分康健,微臣為娘娘配一副調理方子,接下來只需仔細看顧,靜心休養,熬過三個月,害喜的症狀自可緩解。”

趙疏負手看著章元嘉,“把方子寫好,拿給朕過目。”

董太醫稱是,又跟趙疏一揖,退去殿外寫方子了。

趙疏沉默半刻,撩袍在榻邊坐下,淡淡道:“太醫既說了你該由人仔細看顧,朕看你這宮裏的人並不仔細,當朝皇後有了個兩個月身孕,除了與你一起欺瞞聖聽的芷薇,竟無一人發現。這些不省心的宮人,換了也罷,這事回頭朕會親自辦。”

章元嘉的目光落在榻前的榕枝連盞燈上,語氣也很淡,“官家知道的,臣妾認人得很,莫要說臣妾的貼身侍女,哪怕是元德殿中跟了臣妾幾年的侍婢,官家若換了,臣妾不習慣,身子愈發養不好了。”

趙疏別過臉看她,都這時候了,她不反思自己做錯了什麽,還在想怎麽保芷薇,保自己宮裏的人。

“但凡你把自己的身子當回事,把腹中的孩子當回事,你也不至於將這麽大的事隱下。若非朕近日執意請董太醫來,你還打算瞞到什麽時候?”

章元嘉垂下眼,許久,才說:“官家說的是,此事是臣妾不對,臣妾是皇後,斷不該拿天家子嗣當兒戲。臣妾……只是關心則亂,見官家近日政務操勞,太辛苦了,不希望官家為旁的事分心,所以瞞了官家一陣。”

他們已經吵過一場,他不快,她也不快,眼下她嘴上說著知錯,語氣卻是冷硬的,拿來搪塞他的借口不能更敷衍了。

“旁的事?你我有了子嗣,這叫旁的事?你若真的關心朕,你若當真在心裏放著朕,你都不會說出這三個字,尋常百姓人家,結發妻有了身孕,做夫君的何嘗不是第一個知曉,可是朕卻——”

“官家說尋常百姓人家,可是我們到底是帝王家,如何與尋常夫妻相提並論?”不等趙疏說完,章元嘉望過來,“從前臣妾也願與官家做一雙無話不說的尋常夫妻,可官家是君,總要為家國事分神,臣妾自然只能謹守做皇後本分,不敢逾越一步。”

趙疏聽了這話,不由地氣笑了。

“什麽叫不敢逾越一步?什麽叫做皇後的本分?”他起身,負手來回走了幾步,“你若真的要論本分,那麽朕告訴你,於國,你是皇後,是一國之母,你腹中這個孩子,他會是朕的嫡長子,是朕的大公主,此事關乎天下社稷,你執意瞞著,便是不對;於家,你是朕的妻,朕有了孩子,不是你親口告知,而是一個太醫著急忙慌地來稟給朕的,你就沒有做到你的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