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青唯聽完余菡的話,若有所思。

照這麽看,上溪這幾年出沒的只有一只鬼,余下的無論紅衣鬼還是鬼公子,都是最近一月出現的。

尤其是那紅衣鬼,他出現以後,朝廷的官兵就到了,竹固山也封了山。

這整樁事,倒像一個有意為之的局。

追本溯源,症結應該就在她昨晚見過的灰袍鬼身上。

青唯覺得自己有必要再見這只灰袍鬼一面。

從洗襟台塌,到山匪被剿,再到他的出現,明明之中一定有緣由。

眼下正值辰初,青唯這邊低頭思索,那邊余菡便好奇地盯著她看。晨光鮮亮,青唯的膚色雖然暗沉發黃,膚質其實很好,在日色下堪稱潤澤,五官像是畫師畫出來的,乍一看秀麗,細看去,才發現每一筆都耐人尋味,尤其是那雙眼,眸子幹凈得像用春水洗過似的。

余菡不禁道:“昨兒怎麽沒發現,你還挺好看的。”她又問,“哎,你嫁人了麽?我聽繡兒說,你其實許過人家,可惜不登對,夫家待你也不好,所以你自己跑了?”

青唯聽了這話,沒吭聲。

她這張臉在官府有通緝畫像,不慣被人這麽盯著看。

她很快起身:“夫人一夜未睡,眼下想必累了,我也去歇一會兒,養足精神夜裏幫夫人盯鬼。”

余菡聽她這麽說,一時間果真困意來襲,揮了揮手:“去吧去吧。”

-

青唯洗漱完,回到屋中,在榻前坐下。

她已經很倦了,卻沒有立刻睡,心中不知怎麽,想起余菡適才問她的話。

“哎,你嫁人了麽?”

“我聽繡兒說,你許過人家,不登對,夫家對你不好,自己跑了。”

陵川這裏的姑娘嫁人都早,她要是連人家都沒許過,說不過去,她遇到繡兒時,假稱自己是逃婚出來的,繡兒用同樣的說法應付余菡,這沒什麽。

何況她也不算騙人。

她應該……算是許過人家。

他們身份天差地別,的確不登對。

後來她走了,甚至來不及跟他道別。

都是真的,除了對她不好這一點。

離開京城後,青唯其實輾轉打聽過京裏的事。何鴻雲死在牢獄,何家很快被降罪,何拾青雖仍領中書令的銜,卻已久不居朝野之上。瘟疫案告破,朝廷沒有遲疑,很快洗襟台替換木料的真相告昭天下,在各地士人之間引起軒然大波。及至今年開春,朝廷一紙令下,決定重建洗襟台,召集工匠,並派張遠岫、章庭等人前往督工,才平息士人之怒。

這麽多消息裏,有關小昭王的只有一條,說他為查清何氏罪狀不辭辛勞,以至舊疾復發,開春至今都在宮中養病。

青唯知道他病了,深冬她闖深宮遇到他,他已是一臉病色。

其實在離開京城的很長一段日子裏,青唯夜裏總是難以入眠,她反復想起在江家的短暫時光,除了最初相互試探的日子,她一直能睡得穩妥,到後來,甚至連辰陽舊事都不入夢了,而今再度漂泊,日日枕戈待旦。

回憶無用,青唯從不是個拖泥帶水的人。

隨著離京城愈來愈遠,在江家的時光,便如辰陽故居一樣,變得如夢一樣,她很快再度適應這種沒有根的日子,往來奔走,十分利落。

-

青唯是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吵醒的。

外間天陽大亮,已近正午了,奴仆們都在往前院趕,似乎正屋那邊來了人,急著過去伺候。

青唯寄居莊上,不敢怠慢,匆匆起了身,等她趕到前院,還沒進正屋,就聽裏頭傳來嬌嗔一聲:“真是冤家!”

正屋裏除了余菡,上首還坐著一個蓄著八字胡,穿著官袍的男子,正是青唯昨晚見過的縣令孫誼年。

青唯駐足在門口,她沒做過下人,見葉繡兒已在裏間伺候,不知該不該進去,所幸余菡已經看到她了,跟她招招手:“哎,你進來。”

余菡有些得意地對孫誼年道:“這是我昨兒剛招的,還會功夫哩,你瞧瞧,可人不?”

孫誼年粗略地掃了青唯一眼,沒怎麽在意。余菡是在戲班子裏長大的,自小身邊就熱熱鬧鬧的,來了莊子上,她嫌人丁單薄,總琢磨著給自己招人,是故莊上除了葉繡兒祖孫與吳嬸,其余都是她自己雇的。

見孫誼年沒接這茬兒,余菡提起壺,為他把茶水滿上,嬌聲細氣地說:“來都來了,午間這頓就提早在這兒用吧,前幾天他們捉了條肥魚,我叫人養在水缸裏,就等著你來。”

孫誼年卻擺擺手:“魚留著你自己吃罷,衙門裏忙,我呆不了多久。”

余菡聽了這話,不高興了。她扭身往在側首坐下,“老爺往常有差事,不都交給秦師爺辦麽?眼下好不容易來了,卻拿衙門忙來敷衍,分明是故意冷落人家!”

孫誼年道:“往常是往常,近日能跟往常比麽?那個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