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青唯聽余菡說完,有點糊塗了。

怎麽這麽多鬼?

她問:“那鬼殺人又是怎麽回事?”

余菡這個人,有點我行我素,這幾年又被縣老爺慣壞了,不是你問什麽她就答什麽的,但青唯不一樣,她敢追鬼,她就佩服她!

余菡笑眯眯的,“廚房裏有蜜餞兒,你吃不吃,我叫人去拿?”

青唯搖了搖頭。

余菡於是吩咐:“繡兒,去拿蜜餞兒。”她看青唯一眼,一甩絹帕,扭身往正屋外走,“跟我過來,我全須全尾地說給你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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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兒呀,得從頭說起。”

到了自己屋裏,余菡往妝奩前一坐,語氣唱戲似的,拖著長長的調子。

“上溪這地兒呢,山多,閉塞,早年是很窮的,大夥兒吃不飽、穿不暖,走投無路了,怎麽辦呢?難保就要落草為寇。當時上溪出了這麽個人,他叫耿常。他年少時父母早亡,靠著小偷小摸混日子,鹹和年間,世道不是亂麽,他就跟上溪那些日子過不下去的人說,只要大夥兒願意跟他上山,他保管大夥兒今後餓不著。”

當時還真有不少人信了他,跟著他,先將竹固山那些七零八落的匪寨逐一吞並,然後再山上建起自己的寨子,時日一久,漸成氣候。

“這個耿常,打的是劫富濟貧的旗號。在最困苦的時候,什麽叫劫富濟貧呢?就是有余糧的人家就搶。但他有一點好,講究萬事留一線,搶了別人,多少還給人留一點口糧,且他腦子好使,後來到了昭化年間,日子好了起來,他就不幹這種營生了,他從劫人,變成了劫道。”

竹固山的位子好,山腳下,有條商家鏢局常走的路段。耿常帶人劫道,倒也不把事情做絕,最初搶貨物,跟過路商家熟一些了,就收點路錢,待更熟一些了,偶爾他還會大手一揮,說這回路錢就免了。

余菡道:“人呐,都是賤胚子!一開始他搶你貨物,你恨他恨得牙癢癢,後來他不搶貨物了,說給你行方便,收點銀子當路錢就好,你便覺得他沒那麽討厭了,到再後來,他偶爾免你的路錢,還說什麽‘這回的路錢,權當灑家給你們買酒了’,什麽‘出來做營生都不容易,今兒你們打這道上過,灑家只當沒瞧見’,你就會覺得他非但不壞,還是大好人一個!”

加之耿常為人豪爽,與誰相交都分外投契,久而久之,他非但沒被這些過道商賈恨上,反而還跟陵川一帶的不少商賈結下交情。

陵川匪患由來已久,今日滅了東山頭,明日還有西山頭,簡直就像山上荒草,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是以像竹固山耿常這樣的,官府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而朝廷真正下令剿除匪患是什麽時候呢?

是昭化十二年。

昭化十二年初,朝廷決定修築洗襟台。因昭化帝格外看重這座樓台,這在當時,幾乎是當朝第一要務。洗襟台修在陵川,朝廷自然要剿當地的匪。

不過剿匪雖是“剿”,並不是指誅殺。

昭化帝是個勵精圖治的盛世君主,對敵手腕鐵血,治世堪稱柔仁。

所以朝廷的意思還是以勸服為主。

“規勸能起什麽作用?”余菡對鏡摘下一對耳環,回身看著青唯,“咱們這位縣老爺,跟那竹固山的耿常可熟了,那會兒我還沒嫁給這冤家做小,有幾次,我們戲班子被請去山上唱戲,我還見他來吃酒呢。讓他勸耿常?只怕耿常三兩杯酒就能把他堵回去。”

青唯問:“那時竹固山的縣令,就是眼下這位?”

“是呀。”余菡道,“這麽窮的地方,誰愛來當官?只有我這冤家。”

後來是什麽時候出的事?

余菡記不大清了,只記得洗襟台塌了以後,整個陵川都亂了,朝廷大軍入駐,匪患四起,恍惚間像是又回到鹹和年間的離亂日子,甚至就連閉塞的上溪也人心惶惶。

“上溪雖然窮,背靠大山好吃飯,不是沒有商戶的。後來有一天,有家姓蔣的商人著急忙慌地跑去縣衙告狀——他們家做什麽買賣來著……我忘了——總之他們說,他們運去東安的二十多箱貨物,到了竹固山山腳,被耿常帶人劫了,且那耿常不但劫了貨,還殺了他們的人!”

青唯聽到這裏,蹙眉道:“你不是說這耿常做事留一線,不害人性命麽?”

“是呀,所以這事才離奇麽。”余菡道,“不過事有例外,山匪就是匪,你還指望著他們都能像那柏楊山的嶽氏?匪要立住腳跟,多少都得傷人,當時亂成那樣,殺幾個人麽,也是有可能的。”

“官府將信將疑,剛想查,”余菡雙手一攤,“又出事了。”

耿常有個義弟,叫寇喚山,是竹固山的二當家。蔣姓商人報官還沒一日,這個寇喚山也帶著十數山匪下了山,一連劫了三戶人家,也殺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