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替嫁?替嫁?!我找高家說理去!”

“我是告了崔弘義,怎麽了!姓崔的要沒犯事,莫要說我一紙狀書,就是有人擊登聞鼓告到禦前,他照樣能好端端的,官家下旨拿他,那是官家英明!”

“……生米已煮成熟飯了?人都沒瞧清,你怎麽就……吃醉了?你糊塗啊!一醉誤終身!”

“唉,當初你執意寫這議親信,我就不同意,早知如此……”

翌日天剛亮,正院那頭就傳來江逐年的咒罵,間或伴著茶盞摔碎的聲音。青唯睜著眼,只身躺在榻上,身旁空蕩蕩的——江辭舟黎明前就起了,大約終於酒醒,悔不當初,先行去正堂與江逐年解釋了。

青唯等到江逐年的罵聲消歇下去,起了身,外間的丫鬟聽到動靜,推門而入:“娘子可要梳洗了?”

這兩名丫鬟青唯昨日見過,一個叫留芳,一個叫駐雲,是江家專門撥來伺候她的。青唯不慣被人伺候,說:“你們幫我打點水,余下的我自己來就行。”

留芳笑道:“今日怕不成,待會兒娘子要隨少爺進宮,馬虎不得。”

“進宮?”

青唯反應過來,新婦過門第一日,要向長輩敬茶,江辭舟的長輩,除了家裏這個江逐年,另就是宮中的太後了。

駐雲道:“太後疼愛少爺,娘子要進宮跟太後請安呢。”

青唯臉上有斑,出行要帶帷帽,駐雲手巧,為她梳了個便行的墮馬髻,簪了兩根墜玉簪。

江逐年早就等在正堂了,他不罵了,但氣未消,一臉慍色地坐在圈椅裏,聽到身邊仆從說,“娘子來了。”只當是沒瞧見。

青唯看了江逐年一眼,他身形幹瘦,蓄著長須,額頭寬大,如果不是板著臉,眉眼倒是和善,乍一眼看去,有點像年畫上托著蟠桃的壽星爺瘦一些的模樣。

青唯從留芳手裏接過茶,奉給江逐年:“公公請吃茶。”

江逐年睨她一眼,目光落在她眼上的斑,“嘶”地抽了口涼氣。

可是木已成舟,他能怎麽辦?

他晾了青唯一會兒,從她手裏接過茶,涼聲道:“江家祖上耕讀,書香傳家,不奉行什麽女子無才便是德,你既嫁進來,就是江家人,不可目不識丁,你可念過書?”

“念過。”青唯道,“小時候父親教過《論語》與《詩三百》,《孟子》也會誦幾篇。”

江逐年頷首,臉上剛露出點悅色,只聽一聲:“不過……”

青唯是習武之人,她知道自己行走站立皆成姿態,等閑瞞不住旁人眼睛,何況這兩年在嶽州,她曾不止一次出手教訓過袁文光身邊的小嘍啰,這些事,江逐年一查便知,“不過因為父親是工匠,我自小跟著他南來北往,總得有點自保的本事,父親後來為我請了武藝師父,我念了兩三年書,就學功夫了。”

她知道此話必會引起江逐年不滿,往回找補,“我功夫雖不高,足以應付尋常家賊,大江南北走得多,出行亦很有經驗,可以隨護……”

江逐年“嘶”地又抽一口涼氣:“打住打住,我問你,子陵娶你,是為了看家護院出入平安嗎?”

子陵二字,應該是江辭舟的字。

青唯搖了搖頭,閉嘴了。

一旁江辭舟道:“上回路過谷寧酒坊,我讓朝天給我買壺酒,他不去,說什麽讓我把酒戒了。不聽話的扈從,帶在身邊有什麽用?還纏著我掏銀子給他打了把新刀。她會功夫,我看就很好,以後朝天也不用跟著保護我了,換她。”

“少爺——”江辭舟身邊,那名平眉細眼,名喚朝天的扈從錯愕道。

江逐年罵道:“都成了親的人了,你看你說的什麽胡話,她不懂規矩,你更不成體統!”

這時,一名廝役進來稟道:

“少爺,馬車備好了。”

他們今日還要進宮向太後請安,江逐年看他們一個兩個都不順眼,擺擺手,讓他們趕緊走。

卻見江辭舟與青唯一前一後走到門口,一個吊兒郎當,一個步履如風,江辭舟他都罵膩了,今日正好撿個新的:“你看看她,再給她配把刀,出門就是江湖!”

青唯頓了頓,立刻收緊步子,規矩行了幾步。

江辭舟吩咐德榮:“聽見了麽?去把朝天那把新刀拿來,給娘子配上。”

朝天臉色又一變:“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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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家與太後的關系,說親也親,說不親也確實高攀不上,過世的大娘子是太後的遠房表妹,與太後原本走得並不近,只與榮華長公主相熟。這個榮華長公主是誰呢?就是先帝的妹妹,今上的姑姑,小昭王的生母。因著這一層關系,江家才漸漸親近了太後。”

去宮裏的路上,江辭舟嫌細說起來麻煩,把德榮喚進車室,讓他與青唯解釋江家與宮裏的淵源。

德榮說起話來生冷不忌,強在直白易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