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重振河山(31)(第4/5頁)
她把罐頭重重往排長同志的床頭一拍,轉身飛快地走掉了。
***
這一批傷員中的輕傷號都已經出院了,寧馥他們接到了又一個重大任務。
前線需要醫療隊。
戰地醫院要支援一批會急救的醫療兵上去。
大家都做好了上前線的準備。
參加醫療隊的女兵們聚在屋子裏。
她們在縫衣服。
或者說,是在縫遺書。
紙寫的遺書實在太脆弱,只消一發子彈、一片血汙,字跡就再看不清楚了。
女兵們把繡有自己名字的布片縫在軍裝的裏襯上,這樣,即使在戰場上犧牲了,哪怕遺骸不全,也能辨認出誰是誰。
她們都把自己的名字繡的很好看、很工整,有些手工活好擅長針線的,還會在布片上繡一點小花紋。
死是一件可怕的事嗎?
也許是,也許不是。
到了沖鋒的時刻,死亡只是隨時降臨的一件在普通不過的事。
只是女孩子們愛漂亮愛花巧,難免就要莊重地費些心思。
寧馥問寧舒英怎麽不繡。
“你要是不會,我給你繡。”
寧舒英和她都蹲在屋外曬太陽。大戰之前,這是難得的閑暇了。
寧舒英瞪了她一眼,語氣硬邦邦的。
“我沒有爸媽。留給誰?不繡了。”
她頓了頓,忽然問寧馥,“你為什麽不寫?”
女孩對她別扭的態度不以為意,從身上抽出那把她慣用的短匕。
“這個是我家家傳的。比繡花好使多啦!”
她將短匕利落地挽了個花,cha了回去。
這就是她的標記。
***
醫療隊從來沒有面臨過這樣的戰場。
即使已經經歷過許多大大小小的戰役,他們,還是被眼前的一切驚呆了。
整個山坡上,林木都已經被炸得攔腰折斷,殘留的樹幹上也盡都布滿了彈孔。
他們戰士的鮮血,幾乎浸染了每一寸土地。
哀鴻遍野,血肉橫飛。
高烈度戰爭帶來的沖擊,讓人的所有感官都在一瞬間被震撼到幾近失靈。
“快,擔架隊開始搶救傷員,動作快一點!”
女兵清脆的聲音終於讓大家夥醒過神來。
他們在斷臂殘肢中搜尋還活著的同志。
然後將他們擡上擔架。
兩個人一組,擡擔架對女兵來說還是有些勉強。
有些,擡著擡著,就不可避免地帶著傷員一起摔倒在地上,重新站起來,已經是一身的血汙。
牙咬碎了,手磨破了,爬也要爬著把幸存的傷員拖出去。
每一個,每一個都是她們的戰友。
敵軍的炮擊還在繼續。
寧舒英想吐,頭暈。
寧馥和她一組,讓她走在後面。下坡的路,她幾乎就承擔了擔架和傷員全部的分量。
在一團紛亂的思緒裏,寧舒英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默念。
——這是你的職責。
這是你的職責。
她們擔架上的傷員炸斷了一條腿,鮮血正像噴泉一樣噴灑出來,甚至直接澆在寧舒英的手上。
炙熱而黏膩。
但她下意識地攥緊了擔架。
這樣的傷口如果救治不及時,很快這個戰士就要不行了。
半空中傳來呼嘯聲。
“敵襲!敵襲!”
有人大叫。
寧舒英猛地擡頭。
炮彈的落點正是她們的方向!
寧馥顯然也意識到了,兩個人幾乎是在一瞬間飛跑起來!
然後一同滾下了山坡。
炮彈在她們的身後爆炸。
寧馥的後腦,重重地磕在一塊山石上。
***
她重新清醒過來大概用了兩分鐘的時間。
然後看到了寧舒英泛紅的眼眶。
在他們摔落的那一瞬間,寧舒英幾乎是下意識地,毫不猶豫地撲在了傷員身上。
護住了對方的要害。
然後她才認出這個臉都被炮火熏黑的傷員是誰。
是屁股傷還沒好全,就鬧著出院上前線的小王。
前幾天剛斷了一只手,今天又斷了一條腿。
“我是活不了啦。”小王也認出了他們倆,但是他的意識已經模糊了。
“我的罐頭給英子吃。”
他說。
斷了一條腿,應該算重傷了吧。
***
她們把小王的遺體帶了回去。
寧舒英拿來了她那一床簇新繡花被面,蓋在了小王殘破的身軀上。
***
這場大戰搶救回來的傷員很多,但其中的大部分,都因為傷勢過重,最終沒能活下來。
他們忙了一整天,院長從手術室裏探出頭來喊寧馥。
“這裏有位同志,他找的應該是你。”
寧馥踏進充斥著血腥味的手術室。
那個在彌留之際的戰士一直指著自己的衣服。
他的口中說著一個名字。
“寧永志,寧永志,給。”
院長從有三個彈孔的上衣衣兜裏翻出了一塊已經被鮮血染成紫黑色的布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