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以身許國(32)

寧馥放下電話就準備收拾東西返回。

馬鐵軍在電話裏說,朱老病情嚴重,從基地送醫院後,又轉到了B城的大醫院。

他年輕時參與的幾個保密項目,身體透支,又受過輻射,胰腺癌,發現就是晚期,已經擴散了。

前段時間惡化迅速,送到蘭州的軍區醫院,結果軍區醫院也是束手無策。馬鐵軍給寧馥打電話的時候,已經轉到B城醫院的朱培青已經放棄了手術。他自己神志尚且清醒,拍板給家人們做了決定。

知道他身體出了問題的,也就只有馬鐵軍等項目組的骨幹。

朱培青自己要求的,不要驚動太多同志、不要影響項目組的正常工作。

馬鐵軍給寧馥打電話,是因為他知道對於寧馥來說,朱培青這個老師意味著什麽;同樣,作為朱培青晚年培養出來的最得意的弟子、更是他後來的左膀右臂、最欣賞的同事和最器重的下屬,在自己病重的時候,朱老怎麽可能不惦念那個孩子?

寧馥身在庫爾勒,連火車都不通。她要立刻趕往B城,先要做汽車到最近的縣城,才能坐上火車,路上至少要四天的時間。

她心急如焚。有一種強烈的預感不斷侵蝕、撕扯著她的理智。

——如果此刻她不立即回去,可能……可能連老師的最後一面都見不到了。恨不能肋生雙翅!

“你要去哪?”牧仁赤那站在臨時帳篷門口,問道。

寧馥低聲反問:“你要攔著我嗎?”

牧仁赤那沉默了。

寧馥轉身面對他,“讓開。”

一小時後,就有前往縣裏執行任務的車,是目前最快的選擇。

身材高大的男人一動不動,他幾乎連帳篷裏的光線都給遮住了。他也不說話,就像一尊雕像般那麽站著。

寧馥咬牙,她不想說傷人的話,牧仁赤那也只是盡他的職責,更是為了她好。她只道:“你讓開。讓我出去。所有的責任我會承擔。如果不去,我會後悔。”

牧仁赤那微微動了一下,但他很快又站穩了身形。

這次他開口了,聲音緊繃,因為字斟句酌而顯得生硬:“這樣,是不對的。”

他自己是軍人,最明白什麽叫做“以服從命令為天職”。他也明白寧馥,對她重要的人和對她重要的使命,她現在要做個取舍。

無論選擇了哪一項,她勢必要為這取舍而痛苦。

寧馥閉起眼睛,又睜開。

“你的原則說服不了我,赤那。”她輕聲道:“讓我去吧,求你了。”

牧仁赤那注視這她的眼睛。那是一雙含淚的眼睛。

他害怕下一瞬那眼淚就要滴淌出來,燙在他的心臟上。

他最終讓開了。

說道:“我去開車。”

他不能放心,只能自己去送寧馥。

寧馥在他身後道:“謝謝你。”

從嚴格意義上講,寧馥是牧仁赤那的上級。整個遙測組是在她的統籌下工作的,牧仁赤那負責的保衛工作自然也包含其中。

她只要真正地命令他,他是不能質疑,只能執行的。

只是他為她的請求,最終妥協了自己的原則。

寧馥在腦海中調出了系統面板。

[階段任務:有志報國,有智報國,當前進度85/100]

她很清楚系統的評判標準。

即使現在遙測任務基本在她的主持下完成了,但只要沒有宣布結束,她就對任務負有責任。現在擅離,遙測項目就不會給她的系統任務帶來任何進展。

同樣,系統的商城裏,沒有任何可以治愈癌症的“神仙藥”。

什麽見鬼的“金手指”!

胸中煩亂,她一拳打在帳篷上,厚重的帆布無聲地吸收了她的力氣,只輕微地搖晃了兩下。

赤子之心,愛國是赤子,愛人就不是嗎?!

*

車子發動好了。牧仁赤那開車,他們在當天下午到達縣城。

火車是夜車,他們只能暫時停留在縣城唯一的招待所裏。像一只雨天來臨前的螞蟻,寧馥在她的房間裏來回地轉。

她無法保持平靜。

牧仁赤那敲響了她的房門,“有電話,是馬主任。”

寧馥接起來,裏面卻傳來一個蒼老且熟悉的聲音——

“寧馥,給我老實在庫爾勒待著!”

寧馥突然掉下眼淚來。

“對不起,是學生不省心。”

朱培青在電話那頭笑了,他的笑聲沒有往日那麽中氣十足了,有些衰弱的味道,但依然透出爽朗和愉快,“你一向不愛聽話,自己的主意大。這也是老師最喜歡你的一點。”

“不過,這次要聽話,你好好工作,好好把咱們的‘大家夥’造好,我才高興啊。”

寧馥深呼吸了一下。

她依舊道:“老師,讓我回去看你好不好?我想見見您,買好了香梨,給您帶回去嘗嘗,很好吃。”

朱培青的聲音很溫和,“這次我病得較兇,你回來時應該也見不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