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以身許國(31)

“低彈道飛行實驗前,我們準備了15個遙測點,所有設備要提前安裝到遙測地面站點上。”

會議室裏拉著窗簾,沒有開燈,一片昏暗。

只有寧馥在前面手動操縱的幻燈片發出熒熒光線,照得她臉上半明半暗,下頦尖得明顯。

預計半年時間,遙測組要帶工程隊挨個安裝遙測設備,但在這之前,各項目領域要派人先做遙測飛機試飛。特別是彈頭室,要獲得彈頭觸地的數據,最大限度地保證科學準確不出偏誤,必須要結構、電路、機構的設計和改裝人員分批上遙測飛機進行實驗。

馬鐵軍沉吟片刻,道:“可行性,我們已經反復論證過了。但是——”他停頓兩秒,“首要的困難,就是要克服遙測站建設的地形、自然條件的問題。”

朱培青坐在會議長桌的最前頭,喝了一口茶。

然後平淡地扔出一句驚雷,“人力可及,我們就必能取得勝利。”

他看了眼寧馥,寧馥便迎著老師的目光笑起來。

拿到遙測的項目,她激動啊!如果能把遙測拿下來,她的階段任務基本上就完成了。勝利在望的興奮在她胸中反復激蕩,喝仙風飲仙露也比不上這樣的感覺。

就算絞盡腦汁天天流鼻血她也認。

這段時間寧馥不僅要負責彈頭設計工作,更有一半精力分在遙測試驗的設計和安排上,若是換個旁人,恐怕早已經心力交瘁,任是鐵人也撐不住了。

沒想到的是她竟然還精神煥發起來——就像那十來歲的小兒女,正在熱戀之中一樣。

只不過別人是花前月下心動情牽,她是左擁發動機右抱安全閥,沉迷導彈不能自拔。

——要麽趴在圖紙上蹭一手鉛黑,要麽在發射場地滾滿身的沙土……整個人看著灰撲撲的,只有兩只眼睛炯炯地放出光來。

這樣的人在基地有很多,在我們的國家有很多。

這就是我們的底氣。

再繁重的工作,總要有人去做。再硬的骨頭,也要有人把它啃下來!

在這一行內的人時常會講,“光榮在於平淡,艱巨在於漫長*”。

因為大多數時候,他們的工作時枯燥的,高強度的,不為人所知的。隱姓埋名,默默無聞,一個項目要歷盡反復的設計、理論論證、實驗論證,成型後要反復試車,要面臨無數來自技術、自然、乃至運氣的考驗。

驚心動魄時有,漫長艱苦更多。

大家都已習以為常。

有了朱培青的放話拍板,寧馥的工作就正式拿到了“通行證”,每個人都成為“齒輪”的一部分,嚴絲合縫地運轉起來。

首區的遙測試飛的全功率試驗開始了。

兩架飛機就變成兩個遙測飛機站。但根據軍方的規定,所有改裝飛機都必須進行起落試飛。

改裝的飛機機艙是不密封的,受氣流的影響非常大,而項目組成員的工作不僅僅包括對結構、機構、電路設計等改裝效果做觀測,還要對各系統以及記錄所用的磁記錄器、數字磁記錄重發器做預測試,觀察各系統設備工作的運行情況並記錄數據。

因為涉及保密需求,飛機遙測站的性能檢測要做全功率實驗只能在軍方場地,以防頻率泄露。

寧馥帶著測試組到了軍用機場,隊伍裏包括多個系統的設計員四人,高級技工兩人,勤務保衛兩人。

飛機起飛。

飛行高度3000米,飛行速度190公裏/小時。

更形象點說,就是飛得又低又慢。

幾乎人人都出現了不良反應——眩暈、惡心、嘔吐,嚴重的甚至有血壓下降和眼球震顫的症狀。

寧馥也是臉色蒼白,好在撐著,還沒用人扶下了飛機。同機的保衛吐得一塌糊塗,站都站不起來,把大夥都嚇了一跳。

得益於她達到30的精神力數值,順便掛上[草原巾幗]的稱號,她竟然比人高馬大的保衛科幹事狀態還要強一些。

第二天接著測。

機測組的每個位置都有2-3人的預備,怕的就是身體頂不住,無法達到正常的工作狀態。

那個嘔吐的夜裏竟然出現了脫水症狀,緊急送野戰醫院了,不得不換個人來。同樣被換下來的還有設計人員和技工。

只有寧馥沒有後備。因為她是總負責,能給她當備份的只有馬鐵軍。但馬鐵軍還有別的工作。

憑著“小核彈頭”的稱號,寧馥成功說服了馬鐵軍,讓她自己上了。

她從來說到做到,沒有食言過一次。

換來的保衛人員是剛調到基地的新面孔,聽說上過對越自衛反擊戰的前線,還立過功。

他個子高大,穿著迷彩身姿挺拔,過來跟組長寧馥報道:“報告,牧仁赤那隨時可以出發,請首長指示!”

寧馥一擡頭,頓了兩秒,笑了。

“別叫首長,走吧。”

*

這一測又是連續六個小時的飛行,直到黃昏,飛機才開始返回機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