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思鄉亦念卿(3)(第3/3頁)

謝騁如擡腕看表,以此來掩飾說出此話的難過心情,她輕輕離開座椅,到何未跟前:“這句話我不是以謝騖清二姐的身份說的,是以一個比你年長許多的、結過婚的女人身份來說,未未,人生的路還很長,你自己和你的家人最要緊。”

謝騁如又道:“你從十八歲到二十二歲,算正當好的年紀,已經用來等他了。之後,當為自己著想了。謝家,不想耽誤你。”

謝騁如說著話時,也是傷感。

如今的謝家……已經沒幾個人了。

忠門忠門,是累累白骨搭起來的安|邦衛國門,而骨上皮肉所帶的家族姓氏都遲早會消失,直到無影無蹤。

謝騁如想到曾和三妹聊,你說,人一輩子活一回,我們這樣的人會不會被人笑傻?

三妹說,誒,就是一輩子才活一次,管人家說什麽。

謝騁如又問,你說,下輩子投胎,你我在不同的國家,怎麽辦?

三妹說,你保你的國,我護我的民。我們為自己的土地民族而戰,你若降我,我必然瞧不起你,可你若死在我刀下,我敬你是個英雄,厚葬你。

謝騁如紅了眼睛,摸摸何未的頭發。

已經許久不敢想起三妹了,今日見到何未,被勾起了內心深處的痛。

“珍重。”謝騁如柔聲說。

謝騁如走後,她在茶室內坐著。

想他的話,眼淚掉在裙子上。

他的前半生,似乎總在朋友、盟友的背叛裏度過。

……

龍涎香的香氣越發濃。

她像回到南洋,潮濕悶熱的海風,是少女時對那片海域最深的印象。

她想象著,在那個海島上,她曾騎著自行車經過一片不起眼的民宅,其中一棟門前有大片濃綠的芭蕉葉,擋著的院子裏,往內走,有個屋子裏擺著把磨舊了的藤編躺椅……有個養傷的少將軍曾躺在那裏仰頭看異鄉的夜空。

而現在,她的少將軍又被逼去了何處……

斯年抱著一摞報紙進來,小小聲說:“九叔公讓我給你講,南昌那裏起義了。”

那年,經歷數個月的屠殺後,他們終於拿起了武器,在南昌打響了武裝起義的第一槍。

她不想讓小孩子看淚眼,低頭,摸著蹲在一旁的貓。

“叔公說,”斯年用自己的話給她繪聲繪色地講,“起義,要偷偷的,因為身邊有敵人,要定好個時間,突然就打起來。”

斯年其實想問,爸爸在不在那裏。

但好似能感受到何未的難過,把想問的壓在心裏。女娃娃走過來,學著她,一起摸著貓兒的背脊,滑滑的、蓬松的毛在她指間穿過,再穿過小娃娃的指縫。

小小的稚嫩的聲音說:“他講,起義前,有人唱國際歌。”

斯年又說:“叔公還講,南昌起義的人認自己人,是用口令的。你猜口令是什麽?”

她輕搖頭。

斯年甜甜一笑,輕聲說:“河山統一。”

河山統一。

在血流成河後,仍有人百死不屈,從血裏走出來,帶著這句話。

他們互不相識,認出彼此、認定彼此是生死兄弟,就是憑著這句心裏的:河山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