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醉顏對百花(1)(第2/4頁)

她注意力全在今日能不能見到他,竟忘了明日是臘月初八。

今天是元旦,明天是臘月初八,後天是她生辰。

許多年後,她想起1925年這一年的元旦,還在想真是巧了,連著三天的好日子。

路途中,時不時有人到車廂外問一句,有人想見少將軍,門外的人一律回答:在休息。車停了數次,車廂門僅拉開一次,林驍親自送了手信,何未見信封上寫著“即付丙丁”,想這是要緊的東西,要閱後即焚。

他看信,她瞧他。等信還給林驍。

她在火車的顛簸裏,感慨看他:“你在南方時,我常後悔沒多了解你一些。”

謝騖清和她目光相對:“現在了解,還來得及。”

她輕聲問:“你喜歡吃什麽?”

他想想:“過去愛吃家鄉菜,這些年不大吃了。在飲食上,我比較克制。”

“平時喜歡幾時起,幾時睡?”

“常年行軍,在睡醒之間沒有規律。就算睡,都不太能睡得沉。”

那晚抱著她睡,她稍一動,他就會醒。最後索性不睡了,靠在那兒在腦海裏畫東征的戰圖,排兵布陣。後來他在奉天閑下來,想這是日後兩人結婚同床的一個難題,不過問題在他,不在未未,須慢慢調節。

“去保定前,讀過什麽學堂?”

“觀潮學堂,”他道,“現在已不見了。”

謝騖清為她回憶說:“那時在學堂裏,常有老師在多地授課,會帶來不少反清和民主革命的報紙。家裏有請老師,教我海外各國歷史和地理。長過十歲,進了父親的軍隊歷練,再後來就去了保定。”

“你兩個哥哥都是這樣嗎?小小年紀就在軍隊歷練。”

他點頭:“我父親一生戎馬,為人樸素,家訓就只有八個字:諸子從軍,為國盡忠。”

“媽媽不心疼嗎?尤其……”尤其是一個個都真正地盡了忠。

“每次都很難過。”他輕聲道。

車又一路前行著。

“還有一個問題。”

謝騖清等著她問。

她輕聲問:“過去有過女朋友嗎?正式的那種。”

他有二十七年的人生路和她無關,太多的春暖秋涼,夏暑冬寒。謝騖清雖講過大概的軌跡,卻沒有和感情有關的細節。

他竟在回憶。

須回憶那麽久?有很多嗎?

“十八歲那年,二姐安排見過一個女孩子,”那年正是他最盛名時,“後來,就是她父親安排刺殺了我,之後我去了南洋。”

……

她像沒留神咬了酸杏子,酸到了牙根上。

“見過幾面?”她酸溜溜地問。

“兩面。”

“她喜歡你嗎?很喜歡?”

“不是很清楚。”他如實作答。

該是喜歡的。謝家少將軍權掌一方,功業初成。十八歲的他是何等意氣風發,見到那時的他很難不動心……尤其還是兩家商定好的準夫婿。

火車鳴笛兩聲,緩慢地停靠在一個本不該停靠的小站旁。

輕叩門打斷他們。

林驍進來,低聲道:“是那位秘書先生。”

謝騖清想了想,點頭讓人進來了。何未見是個戴眼鏡的陌生男人走入,伸手,無聲地問謝騖清討要一張報紙。謝騖清遞給她了一份《京報》,車廂門外站定了另一個男人的身影,何未接報紙到半途中,手微微停了下。是召應恪。

那天從九叔家離開前,嬸嬸告訴她,召應恪這回來天津是作為談判的代表之一,專程來接待謝騖清這些將軍們的。他是九叔的侄女婿,出公差順便帶了過年禮到九叔家,提前拜年。

嬸嬸說了這些,還試探問她是否還介意和召應恪的過去。

她和召應恪的事,似乎對每個人都要解釋一番。其實除了和親爹打官司、登報斷絕關系之外,何未身上的每一樁傳聞都不似表面上見的那般。

當初召應恪在南洋的暴亂時,冒險從日本繞路過去,把她帶回國後,不久便傳回了哥哥的死訊。召應恪立刻和家裏說了私下的婚約,召家對何未沒什麽不好的印象,兩人又是自幼認識的,便和何知行商定下日子,等她年滿十七歲讓兩人結婚。

這樁婚事本無波瀾,直到何未和何家決裂,鬧得滿城風雨,召家便有了微詞。召家的意思是,百善孝為先,何未如此做實在讓未來的夫家沒有顏面,須登報認錯。何未不肯。此事僵持到了她到十七歲,何未拿出了一份律師擬定的財產歸屬協議,上邊十分清楚寫明了嫁妝有多少,余下的都歸屬於何二家的後人,與召家毫無關系。這個驚世駭俗的財產歸屬約定,讓召應恪的父親震怒,他們召家並非貪財的人家,但何未這種行徑聞所未聞,讓召應恪父親深感顏面掃地,認為未來的兒媳婦已認定召家想霸占何家航運……

先是和父輩登報斷絕關系,到了這一紙協議,召應恪父親再無法接受這個未來兒媳婦。召應恪就算想簽這份協議,父親都決不允許他再娶何未。召應恪不想放棄,溝通許久無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