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今朝海棠香(2)(第2/4頁)

“昨夜宿醉,頭疼得很,是沒什麽胃口了,”鄧元初一手扶額,蹙著眉頭,“能不能先讓我睡幾個時辰?”

謝騖清無可無不可。

鄧公子死活不肯多坐,討了西廂房的一張床睡去了。

謝騖清見人一走,便去衣架旁取下了何未的大衣和他的軍裝,掀簾出來時,被何未奪走了其中一件:“我想看看你的軍裝和佩刀,等我一會兒。”

大衣還在謝騖清的手裏,奪了軍裝的姑娘已進了臥房。

謝騖清不大懂軍裝和佩刀為什麽要擺一起看,但至少懂得,女孩子的心事摸不透便不要強行追問,留一線余地才好相處。

他沒多問,立在簾外等著。

……

珠簾後的何未背對他,小心摘著軍裝上的細小狐狸毛。早該想到,狐狸領都要掉碎毛的,她大衣是白色的看不出,他軍裝是深色的,顯眼得很。

很快弄妥,她正要走,一擡頭竟望見臨窗的書桌正當中有兩長條的白紙。它們被一方硯台壓著,靜躺在窗欞下的一道道黑影裏,被人以濃墨寫就了一句送行之言:

“你我終將成塵成土,唯華夏之山海永存。”

是謝騖清的字。

如此輕飄飄的白紙,因為無風,所以靜止不動。如同這屋裏的一切,桌、椅,書架,留聲機和佩刀。靜得讓她難以呼吸。

“看好了?”簾外人問了聲。

她被驚醒,抱著他的軍裝低頭而出,險些撞到謝騖清懷裏。

“不是看佩刀嗎?”他不露聲色地向後讓了半步,“不見你過去。”

“你……錦被沒收,我不好過去。”

他這才記起,昨夜睡到中途起來研墨寫字,再沒回去床上,沒注意這個。

何未原想問他為什麽不回六國飯店住,細想想,他這兩日該是不想應酬誰,才一直留在百花深處,於是話到嘴邊改成了:“林副官不幫你嗎?”

“我的事歷來都是自己做,這臥房,”他告訴她,“從我入住,你是第二個進去的人。”

早知道……就不進去了。

謝騖清接過軍裝,邊穿,邊掀簾而去。

謝騖清自然不會單獨帶她去吃飯。兩人未到米市胡同,早有人在譚家菜候著。他在京城像入了酒池肉林,天南海北來的朋友日夜相伴。今日吃飯的決定下得倉促,來不及多安排,席間三個女孩子,兩左一右全在謝騖清身邊。不過再多佳人,都蓋不住席間的一個何二。

何未的名聲大,不止於她的離經叛道,更因她確是生得極美。今日她又是扮相隆重,往角落裏的椅子一坐,單手托腮瞧著古玩架的側臉,都夠往來食客烙在心裏惦上十天半月的。偏她見慣大場面,人家看便看,更能讓人生出不少幻念。

端菜上來的人哪怕不認識這是何二小姐,都要在轉身時不由自主地多瞧她兩眼。

她將一雙雕著水波紋的銀筷把玩著,筷尾被一條細細的銀鏈子拴著,晃動有聲。身邊,謝騖清正聽左側那位有著一雙深琥珀色眼瞳的小姐說話。

她聽著兩人說要看文明戲,輕輕用筷子撥了撥碗裏的虎爪筍。有人在屏風外站定,低聲對候在外的林副官說話。

沒兩句,林副官進來,望著她和謝騖清這裏:“有位公子想來給何二小姐敬酒。”

我?

她還沒說話,桌上人先不答應了:“這是不知今日誰做東嗎?”

他們這些陪坐的公子哥哪個不是平日橫行慣的,一個時辰下來竟沒人敢對何二敬一回酒,算是平生頭回知道了分寸二字如何寫。其中有幾個正遺憾沒在謝騖清入京前親眼見一回何二,讓這個南方來的謝家公子搶了先,偏在這裏碰上不識相的,都一個個擺出了難看臉色。

謝騖清的手臂搭上了她的椅背:“想不想見?”

她怕是自家船客,問副官:“是誰?”

“召家的大公子。”

不止滿桌男人,陪坐的兩個女孩子的筷子都停了。

就是那個先要娶何未,卻突然改了主意,同何家另一房女兒何至臻定了明年二月結婚的……召家大公子召應恪?

……

餐室從未有的靜。

謝騖清在這靜裏,慢慢向後靠到椅背上,異常沉默。

“想不想見?”他重復問了她一樣的話。

若不見,這裏人會誤解她還在意召應恪,倒不如坦蕩讓人進來。可今日是謝騖清的飯局,召應恪來敬酒的事一旦傳出去絕不會好聽……

謝騖清知她的遲疑,說:“你受得起他一杯酒。”他指得天津的事。

他一揮手,直接讓林副官去叫人,被何未一把拉住。

她按下他的手:“我不想見。”何必自找麻煩。

……

眾目睽睽下,她按著謝騖清的手,這算是兩人今日最親近的一回。

她竟感覺到謝騖清反手,極自然地握住了自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