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津島修治正在津島憐央的小院裏,跟他一起玩耍。

負責照顧津島憐央的仆人被他支開了,在傍晚六時之前都回不來,他安心地脫了華麗卻沉重的羽織,挽起衣袖跟津島憐央玩著接拋球的幼稚遊戲。

那顆津島憐央從仆人手裏討來的舊彩球已經被洗得幹幹凈凈,帶上了鮮亮的色彩,在孩童清脆的咯咯笑聲中,被一次次拋到空中,在無限接近廣闊的蔚藍天空之時,又加速落下。

“哥哥!”

津島憐央接住了彩球,愛惜地抱在懷裏,沒有繼續遊戲,反倒眼睛亮晶晶地喚了正氣喘籲籲的津島修治一聲。

津島修治雙手撐著膝蓋,帶著些微卷的頭發被風卷過似的淩亂,幾縷汗濕的發絲黏在了額頭上,狼狽的模樣看不出絲毫貴公子的氣度,他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啊?”

津島憐央笑了起來,臉頰上軟綿綿地掛了些肉,“給我一個擁抱吧。”

他興高采烈地,撒嬌似的說道。

“可以哦。”

津島修治喘了口氣,直起身來,朝著津島憐央走去,隔著彩球緊緊地給了他一個擁抱。

津島憐央乖順地窩在哥哥恰好能包容下一個他的窄小懷抱之中,鼻尖是並不好聞的淡淡汗味,他絲毫沒有嫌棄,反倒感到了安心。

津島修治故意把自己汗津津的脖頸貼到津島憐央的臉側,使勁蹭了蹭,把津島憐央本來幹爽的皮膚也弄得黏膩了起來。

但過於聽話的小孩只以為哥哥是在跟自己玩耍,反倒咯咯笑了起來。

“啊,連被欺負了都不知道,真是笨~蛋。”津島修治有些挫敗地放開津島憐央,起開了身,拖長了尾音說道,他那雙總是死氣沉沉的鳶色眼睛中,帶著的是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一絲自然而然的笑意。

津島憐央卻並不接話,他臉上還掛著滿足的可愛笑容,把手中的彩球小心放到一邊,撲到哥哥的身上撒著嬌,“哥哥,給我一個舉高高吧!”

“誒——”津島修治拖長了音,表現出了十分的不情願,“我可舉不動你。”

雖然這樣說著,但他還是把手放到了津島憐央的腋下,小心翼翼地把他托起來顛了顛,咕噥著,“憐央你真的有五歲嗎?個子不長,體重也這麽輕。”

津島憐央晃了晃懸在空中的腳丫,只因為有趣笑了起來,並不回答哥哥的問題,他低頭去看津島修治與自己五官相似的臉龐,咧開笑臉,再一次請求道,“修治哥哥,誇獎我一下吧。”

津島憐央細細軟軟的黑發落了下來,輕輕搔動著津島修治的頸窩,那如同螞蟻噬骨般的瘙癢讓津島修治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被他僵硬的手臂托舉起來的孩子此時完全換了一副面孔,慘白的皮膚,黑洞洞的五官,這個如同驚悚劇中走出來的鬼怪一般的[不明物]正全神貫注地、目不轉睛地、期待地注視著他,等待著他的回答。

津島修治頸窩裏流淌著的熱汗凝結住了,冰涼涼地黏在了皮膚上。

冰冷、黏膩、麻癢。

異常的、怪誕的、不適的。

“好啊。”津島修治面上的笑容沒有絲毫動搖,他小心翼翼地將弟弟放了下來,答應了他的請求,輕飄飄地誇獎了一句,“我們憐央真可愛。”

[不明物]心滿意足地笑了,它的笑聲不像津島憐央那樣清脆快樂,有著讓人微笑的力量,反倒尖細、模糊、帶著仿佛通訊不暢般的顫波。

“修治哥哥,有什麽願望嗎?”它仰面望著津島修治,語氣毫無起伏地問道,像是在執行固定的程序。

“讓我提出願望嗎?”津島修治語氣溫柔地這樣問道,他低頭看著比自己矮了將近半個頭的孩子,“那麽,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我的名字?”[不明物]黑洞洞的五官做不出豐富的表情,它歪了歪頭,無波無瀾地表達著自己的疑問。

如同信號不良的通訊一般卡殼了許久之後,[不明物]給出了自己的答案,“……沒有,我沒有名字。”

[不明物]消失了。

津島憐央回來了。

他仰頭看著比他稍高一點的兄長,快樂又清脆地呼喚了一聲,“哥哥!”

“憐央?”津島修治確認道。

“是!”津島憐央舉起手乖乖地應道。

“憐央知道剛才占據了你身體的東西是什麽嗎?”津島修治問。

“不對哦,”津島憐央認真地糾正了哥哥言語裏的錯誤,“不是占據,我們本來就住在同一個身體裏面啊。”

他皺了皺鼻子,苦惱地說著,“但是我也不知道她是什麽。”他想了想,說,“如果一定要說的話,那孩子就是我的妹妹吧。”

因為想到了滿意的回答,津島憐央的臉上揚起了可愛的笑容,他又黏到了津島修治的身上,“哥哥,我的妹妹很可愛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