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我裝的(第2/3頁)

在這個夜晚的寒冷裏,彼此都是對方唯一的依靠。也算是共患難了。

他們安靜地坐著,過了會兒,寧思音開口:

“那天他等你回家,他是見過你才走的,沒有遺憾。”

盡管他們不知道那是告別,但老爺子已經用他自己的方式,向他們告了別。

也許對自己的結局早有預感,所以在生命結束之前,為他的孩子們,他所牽掛的一切,做了他認為最好的安排。

老爺子是活得最明白的人,一生光輝,留給這個世界的最後一幕姿影,也是極體面的。

寧思音想告訴蔣措,老爺子等到了自己想要見的人,自己並無遺憾,他們也就不必替他感到遺憾。

可她並不知道,蔣措真正難過的是什麽。

“他一定對我很失望吧。”他垂著眼,瞳孔被眼睫落下的陰影遮住,悲傷卻像是月色,躲在樹影之下依然看得見。

寧思音想,他說的應該是蔣乾州那件事。試著安慰他:“大哥的手術,其實你沒有做手腳對不對?如果你真的做了什麽,這段時間他不可能和你相安無事。既然你沒有故意害他,那天他突發心梗,也不是你能左右的,雖然……最後你還是救了他,對不對。”

“不裝了?”蔣措忽然說。

寧思音一僵,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就這麽暴露了。

以及,那天在休息室,他果然看到她了。

“就是因為這個怕我嗎?”蔣措問她。

寧思音抿抿唇,轉頭看著他:“你為什麽要那麽做?”

他們兩個各懷鬼胎,對那天在辦公室發生的事諱莫如深,彼此都知道對方在演,卻是第一次開誠布公地談及。

原來,問出來也沒什麽。

蔣措向後靠在椅背上,眺望著如水夜色,“因為你在休息室看到的景象,我也看到過。”

“是你媽媽嗎?”寧思音問得有些小心。

蔣措沒答。

卻是默認。

“我小的時候,她工作很忙,有時會帶我到辦公室玩,累了就在休息間睡覺。那天午睡,我被爭吵聲吵醒,在門裏偷看,看到她和大哥在爭執。她捂著心臟倒在地上,大哥拿起電話,又放下。她在地上掙紮,求救,大哥就站在她面前。”

他的語氣過於平靜,像在敘述與自己無關的旁人的事情。

但寧思音知道,那是怎樣一種可怕的感受。她曾親眼見過同樣的場景。

“她的辦公室有一盆龜背竹,我從龜背竹的葉子裏,看著她咽氣。”

那時他還只是一個小孩子吧。

寧思音的嗓子有些發緊:“後來呢?”

停頓片刻,蔣措才又繼續講下去。

“我不小心弄出響動,他聽到了。我躲到床上裝睡,閉著眼睛,聽著他的腳步聲一步一步走來,站在床邊看著我。”

在看著他的那段時間裏,蔣乾州有沒有動過殺意,旁人無從得知。

所幸秘書有急事找方蕎來敲門,蔣措才躲過一劫。

那該是怎樣可怕的體驗啊,一個像殺人兇手一樣的存在,站在床邊,看著自己——

寧思音光是想一想,頭皮便一陣發麻,脊背跟著爬上寒意。

“你小時候神經衰弱,是不是就是因為這件事?”

蔣措沒有否認。

方蕎死後的很長一段時間,他不敢睡覺,一閉上眼,就覺得床邊有人站在那裏。他總是聽到腳步聲,踩在玻璃一般敏感的神經上,讓他難以入眠。

才六歲的小孩,藏不好自己的恐懼。他的表現有些明顯,蔣乾州可能懷疑了什麽,於是有了那場車禍。

他命大,死裏逃生,但也去了半條命,休養很久才好利索。之後就落下病根,身體弱不禁風,一年總要住幾回醫院。

大概是看他活不久,加上那段時間開始,蔣宗林總是親自將他帶在身邊,蔣措的日子才好過起來。

與他所經歷的事情比起來,對蔣乾州見死不救,已經算不得什麽了。

寧思音捫心自問,她這樣睚眥必報的人,易地而處,未必不會比蔣措更狠。

現在,寧思音反而有點心疼他。

她忽然明白過來什麽。

“那你……那天最後你選擇救他,是因為我嗎?”

她直直望進蔣措的雙眼,想要得到一個答案。

他低著眼,手在毯下握著她,毛毯圍起一個只屬於他們兩個的小世界,溫熱的,靜謐的,如同一體。

寧思音一下心裏泛起酸,還有一種隱秘的觸動。

怪不得當時他那樣看著她,看了那麽久。

他的表情那麽平靜,沒人看到他內心的掙紮。

寧思音揉了揉發酸的鼻子,掩飾性地岔開話題:“你還做了什麽?”

蔣措無聲望她片刻。

“二哥的官司,叔信離婚,伯堯和曜征離心……一一,我做的,比你想象的更多。”

他沒打算瞞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