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我裝的
蔣乾州成功度過危險期, 人昏迷著尚未醒來。
病房樓頂層不見外人,清幽安靜,皮鞋落在地板, 不疾不徐一聲一聲走近。
病房外聽得見女人失去主心骨般小聲的哭泣, 醫生正低聲而沉穩地匯報什麽。
蔣措的腳步停在門外, 醫生的話語停了,女人的抽噎停了, 病床前,拄著拐杖的蔣宗林扭頭。
近百歲的臉上布滿皺紋, 縱橫的紋路之間,平日總藏在其中的笑意消失, 那雙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掃向他,肅穆,厚重。
蔣措平平淡淡立在那,半點表情不見。
“你來幹什麽?”大奶奶以淚洗面的悲傷眨眼切換成怨恨,忿忿的目光像是恨不得讓他為病床上的人償命。“你把他害成這樣,你還有臉來?!”
蔣措沒有任何替自己辯解的意圖, 醫生倒替他說話:“大爺是情緒激動引發的急性心肌梗塞, 不是三爺害的……”
“怎麽不是他害的!人是他在辦公室暈倒的,不是他害的還能是誰害的?就是被他氣成這樣的!”大奶奶指著蔣措哭罵, “你狼心狗肺!害了你二哥不算,還想害死你大哥,你就是畜生!”
“別吵了。”老爺子撂下三個字,大奶奶憤恨地閉了嘴。
蔣宗林拄著拐杖走出病房, 沿走廊往前, 慢慢走著。
身後, 蔣措慢慢跟隨。
起初都沉默, 離病房越來越遠,人聲越來越弱,便只剩拐杖的聲音,沉重而規律地在墻壁間回蕩。
走著走著,前面的老爺子開了腔。
似陳述的語氣,不重,卻落地有聲。
“你長本事了。”
蔣措不作聲。
老爺子繼續說道,這次帶上一點揶揄:“翻手雲,覆手雨,把一家子收拾得妥妥帖帖,兩個加起來一百多歲的兄長都是你手下敗將。咱們蔣三爺,好手腕啊。”
蔣措知道他在生氣。揶揄之外全是不動聲色的不悅。
他還是沒說話。
老爺子轉過來,“你不是很能耐嘛,現在怎麽一聲不吭了。跟我裝啞巴呢。繼續啊,讓我看看你都學了什麽本事,下一步是不是打算把你老子我也幹掉,你就稱王稱霸,無法無天啦?”
語氣倏然嚴厲起來,“你從小我就是這麽教你的?教你兄弟鬩墻,手足相殘?那是你大哥!你差點要了他的命你知不知道!”
“知道。”蔣措說。
老爺子被氣得差點一口氣哽住,揚起拐杖作勢要敲他:“你個小兔崽子!”
蔣措不躲不閃,站那不動。
拐杖到底沒落下,虛張聲勢地揮了一截,想嚇唬也沒嚇住,收回去撐著地,瞪他:“別以為我不舍得揍你。回去給我跪著好好反省反省!什麽時候知道錯了,什麽時候起來。”
蔣措既不辯解,也不認錯,被罰跪也一聲不響。
老爺子瞅他那樣更來氣,感覺自己的壽命要被這個討債的兔崽子氣短兩年。
正要走,這只悶葫蘆說話了。
問他:“母親的死,你從未懷疑過嗎?”
老爺子的腳步停住。
頓了頓,方才的怒氣盡數收斂,嗓音也低沉下去:“不是告訴過你,死因是心臟病。”
“她沒有心臟病。”蔣措低著眼,窗口進來的光投下一片陰影,將眼底的情緒都藏了起來。“你為什麽不查?”
這次,老爺子沉默。
良久,他幽幽嘆出一口氣,那一聲嘆息,仿佛承載了數十年的無奈與歉意。
方蕎的心臟病發得突然,又是當著蔣乾州的面出的事,難免有些議論。
查了,無非兩種結果,要麽什麽都沒有,白費功夫一場,損害人心;要麽,通向一個深淵……
有時候,睜只眼閉只眼,反而是最好的結果。
天光正盛,灰塵在光線裏跳舞,輕盈地,安靜地。
那段沉默裏,父子倆都有許多的話想要說,但直到沉默結束的那一刻,誰都沒有提起。
良久。
“你知道你從小,我為什麽把你帶在身邊嗎?”老爺子自問自答,“——我對你母親有愧,她跟著我受了不少委屈,不能教你也委屈。另一方面……你大哥二哥的母親去世早,我對他們過問得少,疏忽了教導。你母親走之後,我反省了許多,如果他們誤入了歧路,那也是我的罪孽。我把你帶在身邊,親自教導,是不想再重蹈覆轍。”
但凡事有因必有果,有些事,到底是躲不掉的。
老爺子深深嘆息,好像一下子蒼老許多。
他迫使自己狠下心。
“你今天所做的一切,在你心裏必然有非做不可的理由,既然做了,造成的後果,也自己擔著。攪風弄雨、同室操戈,殘害自己的親兄弟,回去祠堂跪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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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陽區光啟百貨十周年慶,籌備了一場大型活動,請來一些明星、樂隊表演。
新任董事長寧思音坐在台下,瞧見壓軸出場的嘉賓,喝香檳的動作一頓,偏頭問身後王秘書:“這個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