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可不知為何,當殷玉離幾次在試圖將金針刺進沈庭雪的肌膚時,他的手卻莫名開始微微顫抖。

要知道刺穴這種事,失之毫厘謬以千裏,若是刺不中反倒是把沈庭雪驚動了。

殷玉離:……

他懷疑自己潛意識裏對沈庭雪心軟了,但這個懷疑又讓他怒火膨脹——他向來不是這麽心慈手軟的人。

或許是因為他被取血過多,手指無力吧。

這麽給自己找了個理由,殷玉離神色稍霽,默默收回了手。

最終,殷玉離凝視著沈庭雪安靜柔軟的睡姿,略帶冷漠地心想: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也就在這時,寢殿外傳來一陣低低的腳步聲。

殷玉離眉心一跳,立刻翻身躺了回去,閉眼假寐。

等那腳步接近了,殷玉離即便沒有回過頭,也猜出了對方正是林雲思。

太上宗幾位掌事者的腳步他已經摸透了。

林雲思的步伐輕快穩健,卻經常帶著一絲不為人知的急躁。

黎聞鶴的步伐沉穩輕慢,悄無聲息。

宮倦的步伐同黎聞鶴的步伐有些相似,但他修的是純陽功法,周身的威壓自然就比黎聞鶴的強勢,這也導致他的步伐多了一絲強勢剛健的意味。

至於沈庭雪。

沈庭雪常年坐在輪椅上,自己都沒怎麽走過幾步路,當然更好分辨。

殷玉離閉著眼,漫不經心地想著太上宗幾位掌事者的性情優勢和劣勢,進入寢殿的林雲思這會卻已經走到了沈庭雪的輪椅前。

林雲思遠遠便看到了沈庭雪在輪椅上睡著了,所以靠近的時候,不自覺收斂了步伐。

他這時走到沈庭雪近前,低低喊了兩聲師尊。

沈庭雪沒有醒過來。

沈庭雪始終都沒有清醒的意思,於是漸漸的,林雲思原本溫和乖順的目光開始變得滾燙起來。

只見他灼熱地凝視了沈庭雪片刻,竟然便湊上去,神情有些虔誠,宛如對待一個易碎的瓷器一般,小心翼翼地將沈庭雪從輪椅上抱了下來。

然後林雲思便邁開輕緩的步子,抱著沈庭雪,轉身朝裏間的床榻上去了。

透過半遮住臉的袖口,殷玉離看到這一幕,面無表情的臉上瞳孔微微一縮,半晌,他眸中溢出一絲冷笑。

·

殷玉離本不想管林雲思和沈庭雪之間的事,可不知為何,他在榻上躺了一會,終於還是忍不住靜靜擡起頭,朝那裏間看去。

隔著一層屏風,殷玉離卻只能看到一小部分裏間的景象。

沈庭雪正躺在床上,林雲思則是坐在床邊,垂眼靜靜凝視著沈庭雪。

即便是殷玉離看不見,他也能猜到林雲思此刻面上的表情,於是他很諷刺地笑了一下。

本來到這,也沒什麽大事。

可之後,林雲思看了沈庭雪片刻,目光動了動,卻又轉身悄然離開了。

殷玉離眉頭微皺,收回眼,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

不過很快,他就知道哪裏不對了。

因為林雲思又回來了,這次他不是空手,還端了一個裝滿清水的玉盆,手臂上甚至搭了一條雪白的帕子。

此刻林雲思的面上還隱約藏著一絲淡淡的喜色,這些都被殷玉離捕捉到眼底。

殷玉離見到這一幕,眉頭一挑,漫不經心地想:這林雲思腦子不好,這種事用滌塵咒便能解決,何必這麽大費周章。

但在看到林雲思用那雪白的帕子沾了水,握住沈庭雪那玲瓏清瘦的手腕,並細細的,一根根擦拭那瑩潤如玉的修長手指時,殷玉離眉心抽搐了一下。

忽然就明白了什麽。

殷玉離的目光有些挪不開了。

他原本覺得沈庭雪是這幾人裏最好騙的一個,能讓他最大程度獲利,並為此沾沾自喜。

可不知為何,在看到林雲思此刻對沈庭雪露出的種種,滾燙的,不加掩飾的目光後,他又忽然又恨沈庭雪太傻了。

居然都沒看穿林雲思的狼子野心。

一點都沒發覺,此刻他自己那雙向來慵懶悠哉的紫色眸中已經隱隱溢出了一抹怒火。

但這時,殷玉離尚且能夠隱忍。

直到——

林雲思給沈庭雪擦完手,居然還俯身去脫沈庭雪的靴子。

雪白嵌著雲紋的靴子被林雲思輕輕脫下來,放在床邊,接著他手指慢慢一拉,那潔白的襪子便滑落了下來。

沈庭雪的皮膚是霜白且透明的,上面的淡青色血管隱約可見。

因為這一百多年他都沒怎麽走路,所以足上的肌膚竟然比手上的更要細膩白皙。

此時,林雲思手掌輕輕拖住沈庭雪細瘦的腳踝,呼吸竟然有些遲滯。

遠處看著這一幕的殷玉離:……

就在林雲思拿著那雪白沾了水的帕子,準備再次擦上沈庭雪的腳踝時,一聲轟然巨響,林雲思:!

沈庭雪被驚醒了,林雲思也心虛一般匆匆放下了托著沈庭雪腳踝的手,起身厲聲道:“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