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在聽到沈庭雪這句話的時候,殷玉離那幽紫色的眸中綻出一絲奇異的光,但他仍是沒有開口,只仰頭抿著唇,凝視著沈庭雪。

神情帶著懷疑和探究,以及一絲絲的無辜。

沈庭雪看著殷玉離這個眼神,心頭微有異樣,但想著昨夜預知夢中那些殘酷的情形,他還是硬了心:“只要你立下血誓,發誓以後永遠不得尋釁報復太上宗和陳國皇室,我就放你離開這。”

聽著沈庭雪這句話,殷玉離沉默許久,就在沈庭雪等得幾乎快失去耐心的時候,他卻輕聲開了口:“仙尊,若晚輩不願意呢?”

沈庭雪眉心一跳,他凝視了殷玉離片刻,卻沒在殷玉離眼中看出任何多余的情緒。

少頃,沈庭雪舉起掌中長劍,指向了殷玉離胸前的幾處要穴。

“那我便廢掉你的修為,讓你永遠不得離開太上宗。”

殷玉離怔了一瞬,薄唇漸漸抿成一線,倔強地同沈庭雪對視,一言不發。

沈庭雪本意也只是想拔劍嚇退殷玉離,可看著此刻少年眸中那紫色焰火一般灼燙而又倔強的光,他才發現這事有些棘手。

他的要求對於殷玉離而言簡直是天大的好事,殷玉離為何不答應?

難道他是真的想以後造反,所以不願立誓?

就在沈庭雪眸光逐漸復雜的時候,殷玉離忽然低聲道:“沈仙尊。”

沈庭雪眉心微微一顫:“說。”

殷玉離此時仰起頭,凝視著沈庭雪此刻暗潮洶湧的清潤眸子,嗓音低沉悅耳,無比誠懇:“沈仙尊當年封印神魔井的事跡晚輩都聽說過,一直十分仰慕,也自願取血給沈仙尊治病。”

“只求沈仙尊……能不能不要讓晚輩選這兩條路?”

而就在殷玉離仰起頭的時候,也不知是巧合還是其他,他肩頭的濕衣忽然滑下去一點,露出了位於玉白色鎖骨之下的一片血孔。

血孔還在微微滲血,映在那白皙的肌膚上,分外猙獰。

沈庭雪在看到殷玉離身上的那一排血孔之後,瞳孔一縮,不自覺便握緊了掌中的劍。

沈庭雪自然知道那血孔是被金針封穴留下的,而且他也能想象在這深潭中一直浸泡著傷口不得愈合時那零碎折磨的痛苦。

更不要說,殷玉離渾身上下的要穴基本都被釘入了金針,這樣的折磨,對於這個年紀的少年來講,著實是有些重了。

沈庭雪遲疑了。

他的遲疑被殷玉離看在眼中,殷玉離便又低聲道:“晚輩是罪人之身,這些都是該受的,不值得仙尊同情。”

“只是晚輩造反一事本就是受人誣陷,這個血誓,晚輩不會立,更不願立。”

沈庭雪修長的眉頭一點點擰在了一處,心中掙紮。

殷玉離眸光閃動片刻,在沈庭雪還在掙紮的時候,他便忽然落寞地閉上了眼,仰起頭啞聲道:“若是仙尊實在難以取舍,便廢了晚輩的修為吧,晚輩絕無怨言。”

聽著殷玉離這句話,再看到殷玉離引頸受戮時蒼白肌膚上那遍布的血色針孔,沈庭雪怔了一瞬,一時間心口如同火燒一般,一股愧疚的情緒悄然湧起。

雖然那夢中情形他已經驗證過了一部分,但也不能就這麽確定殷玉離日後就會做那些事。

疑罪從無,更別說那只是他的一個預知夢。

沉默良久,沈庭雪深深吸了一口氣,揚手就將掌中長劍扔到了一旁。

長劍撞擊地面,發出叮當一聲輕響,劍鋒上雪亮的光澤在月光的映照下如同流銀一般滑落下來。

殷玉離猛地睜開眼,眸中情緒疑惑且復雜:“仙尊?”

沈庭雪此刻心中已經有了另外的決斷。

沒有理會殷玉離的疑問,沈庭雪不動聲色地自空中降落在了殷玉離身前。

白衣沒入那寒意徹骨的潭水,那潭水瞬息間便浸透了他的衣衫。

寒意鉆入肌膚,穿透骨髓,幾乎在同一刻,沈庭雪淡色的薄唇便略略白了一絲。

但他清冷還帶著一絲孱弱病意的面容上沒有顯露出分毫情緒波動。

沈庭雪湊上前來,這時他一邊伸手在水下石柱上去摩挲殷玉離身上鎖鏈的源頭,一邊低聲道:“既然你都不想選,那我給你第三個選擇,扶好石柱——”

兩人頭一次這麽近距離地接觸,殷玉離只是稍一垂眼,便能看到沈庭雪那霜白色的頸項和清冷的側臉,一股幽淡的曇花香氣裊裊在殷玉離鼻息間散開。

殷玉離眸光沉了沉,不動聲色地低聲道:“仙尊您——”

此時,沈庭雪的手已經摸索到了那玄鐵鎖鏈盡頭的圓環,他掌中漸漸有瑩白色的光芒傾瀉而出,哢嚓,哢嚓數聲細響之後,圓環滑脫——

無數鎖鏈在這一瞬間嘩啦啦墜下。

殷玉離被金針封穴,修為全無,此刻十八條沉重的鎖鏈失去了支點,盡是一下子就拉扯著他清瘦的身軀猛地向潭中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