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書房

聽著榮裕的話, 盛奕突然就明白了。

榮裕到現在還沒有從那三年裏走出來。

盛奕可以想象,在他沉睡的三年裏,榮裕是以怎樣的心態度過的。

日日夜夜守著一個不知何時會醒來的人, 每分每秒都要做好幫他料理後事的準備。

看不到任何希望,就像在狂風大雨的夜晚, 守著一簇愈漸微弱的火苗。

每一天都是度日如年的折磨。

如果交換過來, 變成等待的人是他, 盛奕沒有自信能撐到榮裕醒來。

盛奕緊緊纏在榮裕身上,被榮裕托抱進房間。

這晚榮裕沒有碰他, 卻一刻也沒有松開手。把他抱坐在腿上擦幹,又到床上從背後緊緊抱著他。

看著海上明月悄悄移動的弧形軌跡,盛奕靠著身後緩慢起伏的胸膛,心緒復雜地漸漸入了夢。

-

盛奕終於夢見了高中的事。

深秋小雨,碧綠的樹葉掛著涼意的水珠,冷卻了午後的灼灼燥氣。

下午第一節課,聽著催眠的滴答雨聲,教室裏的同學倒下了一大半。

禿頂的數學老師用三角尺拍了拍講桌:“後面的同學, 都醒醒, 想睡起來站一會兒!”

數學老師拿起尺子, 指向最後一排角落趴桌子的學渣,“最後一排趴桌子的同學, 上來把這道題做一下。”

高一三班是按照成績排座位的,成績越低座位越靠後。

這個被連坐的倒黴鬼就是班裏的吊車尾。

上了高中, 盛奕的成績不但沒有起色,竟然還被程文歌反超,穩坐倒數第一。

盛奕正趴在書桌上偷瞄著榮裕的背影畫速寫,聞聲愣了下, 坐起身遲疑地拍拍前桌的程文歌,不確定地點了點自己鼻尖:“是我嗎?”

程文歌忍笑回頭:“對,亮亮叫你呢。”

在全班憐憫的沉默中,盛奕從最後一排走上講台。

吊車尾被拎上黑板解題,這無疑是一次慘絕人寰的公開處刑。

盛奕他擡起頭認真地審題,漫長的五分鐘後,終於拿著粉筆慎重地擡起手,鄭重地寫了個“解”。

在他落筆時,所有人愣了下。

呦,還真會啊?

三秒後,盛奕緩緩落下手,面向老師低下頭:“對不起,老師,這題我不會做。”

同學們:“……”究竟在期待什麽?

亮亮一手扶著講桌,好笑問:“不會做還不好好聽講?”

盛奕慚愧地紅了耳朵,透亮的眼睛垂了垂,語氣真摯地商量:“亮老師,我會努力學習的。”

程文歌剛喝了一口水,聽見那個稱呼,直接給前面的男生噴了個新發型。

“誰是亮老師?我姓高!”高老師漲紅著鋥亮的腦門瞪他。

教室裏一片哄笑。

程文歌看不下去地捂了捂臉,用書砸前面聳著肩膀鵝鵝鵝的男生:“笑個屁!你會你上啊!”

盛奕長得乖巧好看,老師看著他這臉就氣不起來,嘖了一聲,也跟著同學們一起笑了。

繼而,轉頭看向第一排:“有沒有同學想要上來解救一下他?”

“榮裕,上來英雄救美?”

這個名字一出現,教室裏瞬間安靜下來。

所有人的視線齊刷刷看向第一排第一桌,年級學神的寶座。

冰涼的雨水砸在泛起水霧的玻璃上,匯聚成模糊的水線。

靠窗的人坐在陰天蒼白的光線裏,穿著和所有人一樣黑白配色的校服,卻比所有人都穿得帥氣。

榮裕從習題冊上擡起視線,微眯起長眸在薄薄的鏡片後虛了一下黑板上的題。

最後和講台上的人對上視線。

盛奕看著那雙清冷的黑眸,悠然就產生了一種被“家長”檢查作業的緊張。這道題昨晚榮裕才給他講過。

他分析了一下榮裕的眼神。

六分平靜,三分無奈,一分責怪。

盛奕有樣學樣,用六分平靜,三分無奈,一分無辜看回去。

榮裕微挑了下眉。

盛奕也微挑了下眉。

老師打斷兩人的眼神交流:“好了,知道你們感情好了,別眉目傳情了。”

榮裕:“……”

教室裏再次低低哄笑起來。

榮裕認命地嘆了口氣,放下手裏的筆站起來,邁出長腿,不急不慢走上講台。

女生們頓時來了精神,動作整齊劃一,眼睛亮晶晶地跟著他移動。

男生個頭高挑,漆黑的短發慵懶地遮在淡漠的眉眼間,寬松的校服也藏不住男生優越的身型。

盛奕後退一步,把剛才用過的粉筆遞過去。

榮裕接過粉筆,把他寫的狗爬“解”字擦凈,擡手就在黑板上飛速寫出了解題過程。

盛奕看得目瞪口呆,回過神,眼裏升起閃閃發光的崇拜和藏不住的驕傲。

看到了嗎!都看到了嗎!

這個帥逆天的家夥就是他的竹馬!

他的!

不到十幾秒就基本答完了題,榮裕余光看見小學渣一直在旁邊對他擠眉弄眼,急切地用嘴形瞎操心:“解,解,你沒寫解,會扣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