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明晰

作者有話說:

十八歲的生日也好,異國他鄉的除夕也罷,似乎都不過是漫長人生中平凡的某一天,被人為賦予了意義,又在別的什麽更為鮮明的意義中變成尋常的背景板。

若幹年後再回頭看,倘若提到“十八歲生日”的關鍵詞,江聲大概也只會想起某個初冬的夜晚,跑遍一條街才險險買到的蛋糕,路燈下一成不變的夜色,還有某個在層樓上的玻璃窗後不期然同他對視的少年吧。

至於他自己的生日……似乎許下過一個願望,是什麽來著?

吃完蛋糕後陳裏予就回房洗漱休息了——這算是他們之間不成文的規定,即使不得不擠一張床,江聲也會等他睡熟之後再進房間,以免在這樣微妙的關系下打擾對方休息。盡管陳裏予偶爾會提出要他陪在身邊,講些莫名其妙的小故事哄他入睡,但這畢竟也是少數,至少今天不是特殊情況。

吃完東西的殘局需要收拾,還要提前一夜泡發明早榨豆漿的黃豆。江聲輕聲哼著歌做完這些,又回到客廳唯一的桌子前,翻開之前沒做完的物理試卷。

陳裏予說的沒錯,從某種意義上說,他確實像個精力過分溢出的好人——只是遇到對方之後,他所有多余的精力便盡數放在了這只心心念念的小貓身上,還要兼顧學習,有時也會覺得心有余而力不足。

畢竟不是鐵打的人,夜深人靜的時候一人獨處,偶爾也會感覺有些累呢。

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江聲在心底裏搖了搖頭,強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計算題上,拿起了筆。

累一點兒也不錯,總好過前十幾年庸庸碌碌又毫無方向,連疲憊的機會也沒有。

說起來……不知道那份借著“過生日的人給不過生日的人送的生日禮物”這樣拗口又蹩腳的理由送出的禮物,陳裏予會不會接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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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F國待了十幾天,江聲終於在大年初一的前一天下午接到了他爸媽打來的第一個電話——此前怕被陳裏予撞見多想,他們有事也只在社交軟件上聯系,甚至為此拉了一個三人的小群。命名為“相親相愛一家人2”。

至於“相親相愛一家人1”……從幾個月前陳裏予搬進他們家的那天起就變成了四人群,現在沒有變,以後大概也不會變了。

“喂,媽……嗯,不回去,陪小瑜過完年再走。”

躲在樓道角落裏接電話的場景,怎麽有些似曾相識呢——江聲暗自腹誹,一邊道:“放心吧媽,不會影響學習,我心裏有數,再說了,就算我現在買機票,您舍得讓他孤苦伶仃一個人在國外過年嗎?”

陳裏予走後他其實很少同父母聊到他,兩個月裏每天早出晚歸沉迷學習,飯桌上也很少說話,更不會主動提及與陳裏予有關的話題,直到期末考後說到允許他獨自出國一趟,他也確實找到了陳裏予,才開始在社交軟件上談到這個睽違已久的名字,話題繞不開關心,卻也僅限於關心。

他的父母有所退讓,卻依舊希望他放棄妥協,其中的牽扯他心知肚明,也坦然處之,不會刻意隱藏他對陳裏予超過正常界限的關心,也做好了如果哪天父母找他談談,就直白坦誠有話說話的覺悟。

只是沒想到,這一天來得比預想中早些。

“江聲啊,”他聽到母親在電話那頭壓低了聲音,道,“你知道的,我問的不是學習。”

在這個冬日陰雨連綿的國度,今天罕見地放晴了,江聲愣了愣,靠著樓梯欄杆坐下來,低頭望向被窗框和鐵藝欄杆分割成數塊的陽光,輕聲道:“嗯,我知道。”

“那你……真的決定了嗎?”

“媽,”江聲擡起手,擋住直直傾瀉而下的陽光,平靜地眯了眯眼,“我早就決定了,從見到他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我這輩子不能沒有他。”

“可你往後要受多少非議,會被人如何白眼,你想過嗎——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得為小陳想一想啊,如果社會接受,媽又何嘗不想你們幸福快樂,媽只是怕你們……”

“好了好了,媽,也不用這麽悲觀,我知道您怕我們受苦,但時代在進步,思想越來越開放,社會也沒有這麽殘酷,我又不想成為什麽揚名立萬的大人物,只是想平平淡淡地談個戀愛,找份工作,和喜歡的人過一輩子——世界很小,每個人都忙著自己生活,連父母都支持的話,又哪裏來這麽多不相幹的人多管閑事呢,對不對?”

更何況……江聲眼神一沉,話裏的笑意也逐漸褪去:“更何況,就算要受世俗偏見的苦,我也認了,我不想為這些莫須有的東西錯過他,已經錯過一次,沒有下次了。”

“你看看,我就說嘛,這孩子看起來沒心沒肺,骨子裏倔的很,道理說盡了他也挺明白了,就讓他自己做主吧,”電話那頭遠遠傳來個模糊的聲音,似乎是他爸——話語間還夾雜著細碎的碰撞聲,不用想也知道,十有八九是他那只老搪瓷茶缸,“我看他有一句說的在理,眼下他最大的敵人不是風言風語,是你這個親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