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抱

小陳同學,背負了這個年紀不該背負的沉重思想呢……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江聲總覺得,從昨晚陳裏予嘗過他自主研究的清炒蝦仁開始,他們之間的關系就發生了些許微妙的變化——更確切地說,陳裏予身邊那重僅他可見的曖昧屏障,似乎在無聲中退讓了些。

當然,原因顯然與清炒蝦仁無關,不過他暫時也想不出什麽合理的原因,總不能是因為他做的飯菜太可口,讓對方感動了吧……不,人還是要有自知之明,憑他那一點三天速成的手藝,怎麽可能讓陳裏予這樣挑食的小貓心滿意足。

但僅從結果來看,事態顯然在向好的方向轉變。陳裏予不再那麽刻意地疏遠他,話也漸漸多了起來,偶爾會像之前一樣使喚他幹些小事,譬如上完課以後讓他幫忙跑腿洗畫筆,或是一時心血來潮,托他去買學校附近某家甜品店的小蛋糕。

連陳裏予畫室的老教授都看出端倪,在某次他跑腿送回洗凈的畫具時推推老花鏡,笑意盈盈地問他們是不是伴侶——思想開放,可喜可賀。

大概是問題有些超綱,陳裏予一時竟忘了否認,拉著他匆匆離開畫室,才紅著耳朵命令他忘了這件事,以後不準再走進教室裏。

讓他來的也是他,禁止他來的也是他,該說陰晴不定喜怒無常呢,還是可愛呢。

不過即使他不進畫室,只在陳裏予上課時候待在隔壁的教室看書自習,也難免“落人口實”,聽到些零碎的言語——以他拙劣的聽力水平,只能勉強聽懂大意,大概是說那個王子一樣的男孩原來有男朋友,是個東方面孔的英俊少年。

對此他恪守“王子”大人的教誨,不信謠不傳謠更不回應謠言,權當做沒有聽見,笑一笑也就罷了。

畢竟他們現在的關系……外人看來或許融洽和諧頗為登對,但彼此心知肚明,還無法稱之為“伴侶”。

陳裏予學畫的作息很規律,從某種意義上說,這大概才是他真正喜歡的作息。畫室每天清晨開放,臨近午夜才會關門,上午的專業課在九點到十二點,九點前到時間可以自主選擇來畫室練習或不來;下午有時有英語課,也教授當地的語言,更多時候則是名師教授親臨指導,把整個下午的繪畫時間留給學生;晚飯後沒有晚自習,畫室依然開放——陳裏予通常很早到學校,在畫室畫到上課,然後不言不語地待到傍晚放學,連午休時間都不會停下畫筆,也不去學校餐廳吃飯,江聲來之前是畫到入神常常想不起吃飯這碼事,江聲來了以後有人替他準備便當,便索性在畫室外找個地方將就吃了。

至於晚上……或許是因為有人做飯,自打江聲第一次在深夜的畫室門口逮到他之後,陳裏予便不再留到畫室關門了,左右住處也不缺畫具,在哪裏練習其實沒有區別——從前是嫌住處清冷,隱隱抗拒回到那處孤寂的容身之地,同異國他鄉的月色作伴,現在多了個江聲,他反倒有些向往起這間小而安謐的公寓來。

甚至偶爾會想,如果江聲就這麽留在這裏不走的話,這樣的狀態其實正合他意,或許他就能在這樣平穩且傾盡全力的生活中逐漸找到方向,借著溫暖與陪伴的力量走向某條熠熠生光的明亮道路……等到那時,或許他心底的顧慮與橫在他和江聲之間的問題,也會隨之迎刃而解吧。

但江聲還要高考,也不可能為了他顛倒輕重放棄未來……陳裏予思緒一沉,放下畫筆,定了定神端詳眼前的畫作——是有些走神了,光影虛浮,華而不實,犯了不該犯的錯誤。

還是不要想這麽遠的事了,上一次分別不就是因為嘗到甜頭過分樂觀,看到了遙遠的未來卻忽略當下了麽,總不該重蹈覆轍。他默默想著,刻意在思緒紛亂而不可控前屏息凝神,將全部注意力放在了眼前尚未完成的作品上——從前他對付混亂思維的辦法是想江聲,現在卻連江聲都不能再想了。

不過——只看眼前的話,還有十幾分鐘就放學了,倒是有些期待今晚江聲又會做出什麽樣的飯菜來呢。

放學鈴響,畫室卻依然安靜,只有零星畫筆摩擦紙面的聲音。他們這個班級由來自各國的優秀學生組成,經過層層篩選最終留下,其中不乏天賦異稟者,但都無一例外地努力,放學不走也是常事。

陳裏予放下筆,安靜地收拾東西,將要洗的畫具放進同一只桶裏,拎到門口托江聲去洗——盡管高手雲集,競爭卻也不算太激烈,至少情況比他想象得令人安心,畢竟在繪畫這件事上他從無自卑怯懦,也清楚地知道自己水平如何,不管論先天稟賦還是後天努力,都沒有輸人一籌的道理。

更何況,借用幾天前來指導他們的一位老教授說的話,他的畫作有著同齡人沒有的深度與厚度,是學生時代罕見的、經事良多才能沉澱而成的筆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