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表白

“戒指什麽意思,你不知道嗎?”

那雙眼睛就這樣望過來,沉黑色,蒙上一層淺淡的暖黃色光,就呈現出寶石質的層層落落的棕褐色,像是沉澱極久的香檳酒,盛著晃動的直白暗示,就那樣不容躲藏地遞到他眼前。

這不是陳裏予第一次說這樣模棱兩可的、帶著些許曖昧意味的話,也不是他第一次這樣看過來……可不過對視十幾秒,他十八歲前一切懸而未決的心動,就似乎都有了答案。

矮沙發角落裏的小貓睡得懵懂,懶洋洋地翻個身,露出柔軟的白色肚皮,毛茸茸的。

“我是個很沒意思的人,”他放下咖啡杯,又將腿上的小貓放回地上,輕聲道,“你也知道,讀不好書,沒什麽前途,還很悲觀,不太擅長社交,可能也不擅長所謂的‘愛’,我……”

江聲看著他,第一次欠缺禮貌地打斷他說話,像個莽撞沖動的愣頭青——好像一旦錯過這短短幾秒的盤桓曖昧,他就再也沒有機會也找不回這樣追問的勇氣了:“小瑜,你是不是喜歡我?”

他為人處事向來直白又坦誠,問出這樣的話似乎也無可厚非——可只有當事人自己才知道,十七八歲假借懵懂說出的話裏,藏著多少不經事的貪念、猶豫、顧慮和慌張。

就像他這樣看著對方,聲音明明還平穩,心跳卻已經亂得一塌糊塗。

高考最後一門科目交卷前的幾秒鐘,毫無證據卻憑借著直覺填上某個答案的時候,他的心跳也會這樣丟臉地一團糟嗎……

然後記憶與臆想走馬燈般閃過,又強作安慰般告訴他,沒關系沒關系,無論答案如何,問過就沒有遺憾了——

然後陳裏予的聲音在走馬燈間響起來,恍恍惚惚的,分不清是夢還是現實:“你覺得呢?”

“江聲,”少年看著他衣領的位置,眉頭略微皺起來,聲音不響,在周遭近乎沉寂的安靜裏,卻像平地驚雷,“不會有人每天黏著不喜歡的人,我不喜歡和人接觸,但不是傻……算了,我就是腦子有病。”

他還是後悔了。

什麽心理準備都還沒有做好,也還不到水到渠成的時候,那兩三秒鬼使神差的沖動過去,他就後悔了。

如果江聲不喜歡他呢,或者沒有那麽喜歡,還不足以接受他渾身消極糟糕的壞毛病——現在改口還能假借玩笑搪塞,總好過未來某一天等到江聲看清他尚未自愈的靈魂,對他失望。

貓大概通人性,感知到他們之間濃稠的沉默,怯怯地叫了一聲,翻過身來用頭頂蹭陳裏予的手背。

他的語氣太淡了——於是直到這時候江聲才意識到,這不是冷漠也不是無動於衷,他只是繞不過自己的口是心非,也還不擅長像正常人一樣熱烈地溫暖地去表達愛。一生一次的表白尚且寡淡平靜,甚至帶著針鋒相對的敵意,那是不是說明,他平時的淡漠反應之下,也會藏著自己未曾察覺的真心……

喜歡怎麽不說呢——在怕什麽,是怕我嗎……江聲深吸一口氣,細碎的心疼陡然漫開來,不合時宜的,有些澀。他突然覺得自己好殘忍,嘴上說著要陪陳裏予變好要讓他開心,卻還對他無法自洽的思緒放任不管,逼他自己想出個答案來。

安全感缺失,積極情緒匱乏,需要支持引導……書裏看過的知識,他又不是不知道。答案擺在他面前了,明示到這個程度還要裝傻,還要被心底那一點微末的不自信不確定驅使、回到兩相折磨的曖昧裏,也太不是男人了。

“喜不喜歡我啊,”他彎下腰,和小孩子般平視陳裏予的眼睛,略過對方話裏自我矛盾的糾結成分,聲音低而溫柔,帶著些許服軟似的撒嬌意味,也像哄小孩,“現在不說也沒事,可我那麽喜歡你,可不許討厭我。”

陳裏予向來吃軟不吃硬,被他這麽哄著反倒有些語塞,幾不可察地皺了皺眉:“誰討厭你了……”

早就心知肚明的,可真的聽見“喜歡你”三個字從江聲嘴裏說出來,卻還是像做夢。

直白的,自然而然的,喜歡他這件事像吃飯喝水又坦蕩熱烈,給了他幾分實話實說的底氣。

“我只是怕你……你才認識我一個多月,看到的都是我還算正常的樣子,才會覺得我有可愛之處,”他看著咖啡表面殘缺的拉花,試圖回憶出它原先的模樣,借助這樣不費腦力的行為轉移情緒,“但你沒見過我半死不活的樣子,也不知道我還有多少沒告訴你的毛病——江聲,你那麽好那麽正常的一個人,所有人都喜歡你,前途一片光明的,你明明能走最簡單的路走到通關,何必來招惹我這個困難副本……”

有些語無倫次了,他很少說這麽多話,邏輯混亂的毛病便有些露了頭,只能借助些不合時宜的例子來表述想法——可他不玩遊戲,也不知道有人為了收集閃閃發光的成就,會心甘情願去招惹一萬遍困難本,還樂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