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倉皇

這天天氣很好,深秋連綿陰雨後罕見的晴天,陳裏予聽了兩節課,第三節 英語課又貓似的去畫室窩著了。

遇到江聲之前他不喜歡黑暗,對天氣倒是持無所謂的態度,陰雨或晴天都不關他的事,然而近來他似乎越來越喜歡陽光——大概是因為那和江聲這個人很像。

走之前江聲拍拍他的腦袋,有點兒抱歉地說自己得聽課,今天講題,得等自習課才能去陪他,被陳裏予面無表情地躲開了:“不用,你知道我不會尋短見的,陪不陪都無所謂。”

這時候江聲還沒摸清他口是心非的破脾氣,也不知道他害羞心軟時候說話反而冷硬,被他的語氣弄得有些茫然,怔愣道:“怎麽了,心情不好,早上不還好好的嗎?”

陳裏予眨眨眼,轉開視線:“沒什麽……我走了。”

“等會兒,”江聲伸手虛虛地拉了一把他胳膊,肯定道,“你剛才笑了是不是——裝呢,就知道嚇唬我,嗯?”

他這麽認認真真又帶點兒委屈的模樣確實很有趣,但陳裏予還不至於為此特意捉弄他,一時間也無從解釋,只好暫時無視了他這句話,轉開話題道:“來的時候幫我接杯熱水,行嗎,水杯留在抽屜裏了。”

“行,”江聲好像很樂於為他做些什麽,話頭一牽就跟著走,“去吧,我這節下課就來。”

陳裏予點點頭,轉身走了。

又嚇到他了——離開前他低下頭,視線冷不丁地對上江聲的眼睛,這個念頭便無聲無息地滑了過去。

他還是不能精準地控制自己的情緒,尤其是和江聲熟悉之後,總會下意識做些自己都無法解釋的事,太越線太魯莽或是太冷淡,誤傷對方。

病理性的,多少會影響正常社交生活——幸好除了江聲,他也沒有和別人社交的打算,唯一的誤傷對象抗打壓能力極強,偶爾被“冷暴力”也不會生氣。

慢慢來吧,他想,能變好的。

他的閾值那麽高,那麽能忍的一個人,總有一天也能忍受自己,與自己和平共處,變成一個自洽平和的正常人——他想做的事總能做好,從小到大都是這樣,這次也不會例外。

他會為了江聲變好的。

哪怕無關乎感情,一輩子只能是朋友,甚至沒有一輩子,他也該如江聲所願那樣變好,變正常……

何況江聲對他還是那麽好,好到他偶爾會產生些切乎實際的幻想,也許他慢慢地好起來,學會如何平和大方地去愛對方,他們也不是沒有可能。

與幾周前笨拙的、為了和江聲做朋友或同路一程而做出的轉變不同,現在他對“正常”的向往是積極的,滿心期待而鋪向未來的。

江聲聽完兩節英語課,會瞬移似的在第五節 自習上課前出現在了畫室門口。

“……這麽快,”陳裏予不回頭也知道是他,有些詫異,“不是才剛響過鈴嗎,兩分鐘?”

當事人臉不紅氣不喘,把水杯放到他手邊:“跑過來的,也不遠,想早點兒看到你。”

他有時候在這方面實在直得匪夷所思,絲毫不覺得這句話有哪裏不對,低頭看著陳裏予的畫,一臉實話實說的坦然。

陳裏予張了張嘴,什麽都沒說出來,只好順勢拿過水杯喝了一口——溫的,沒給他灌開水,用冷水兌到適口了,這麽看來又不像個徹頭徹尾無藥可救的直男。

江聲回到他專屬的角落座位上,嘀咕了一句今天天氣真好,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又轉頭問陳裏予,要不要外套。

陳裏予這才想起他的校服整整齊齊在自己書包裏放著——江聲今天沒穿校服,連帽衛衣外面換了件黑色毛衣外套,看起來很柔軟。

不知道抱著是什麽感覺,應該也很舒服吧……這個念頭在陳裏予腦海裏一閃而過,又被他耳根發燙地按了回去。

“不用,不冷,”他清了清嗓子,道,“昨天那件校服在我書包裏,回去還你。”

大概是前一晚過於親密的接觸使然,又或者是因為兩個人對對方的感情都發生了些許變化,同樣是午休前在畫室的短暫獨處,這天的氣氛卻有些不同,摻雜著些許微妙的曖昧。

比如江聲今天是背對著陳裏予坐的,比如陳裏予偶爾會擡頭看江聲,胡思亂想些莫名其妙的東西。

江聲在背單詞,又怕打擾他,就把書攤在桌上,閉著眼睛默念,偶爾不小心漏出碎碎的氣聲,聽起來很苦惱——他實在不喜歡背英語,看著看著控制不住的困,和他看書一模一樣,大概是天生的,只能慢慢地一點一點啃,啃累了休息一會兒,再繼續。

所幸上帝關了他清醒讀書的門,還給他留了一扇窗,他的記憶力不錯,認認真真地啃上一遍,滿分一百五的考試也能考個一百二。

明天聽寫,他要背一整頁,看了一行就開始點腦袋,只好停下來短暫地休息片刻——以前這時候他會起來伸個懶腰,湊過去看陳裏予畫畫,今天卻不知怎麽的有些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