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血濺五步前(第3/4頁)

“我記得火車站就在弗洛林租界邊上?離江南藝專畫展所在地不遠。我二人明日看罷畫展,順路去車站送一送先生。先生此去,雖未加張揚,卻身負國運民望。我等既無詩酒可贈,唯有美好祈願相隨,勉強以壯先生行色。”安裕容端起酒杯向尚古之敬道。顏幼卿連忙也端著酒杯站起身來。

四人喝過一輪,安裕容從提包裏取出一疊文稿:“前次先生所托,幸不辱命。”

尚古之十分驚喜,接過去翻看幾篇,連連贊賞道謝。顏幼卿這才知道峻軒兄趕在這一趟來申城,把尚先生委托的翻譯工作一鼓作氣完成了。

酒足飯飽,將近深夜。尚古之與楊元紹告辭離開,安裕容、顏幼卿回到旅館房間。

顏幼卿心裏一直存了疑問,關上房門立刻道:“阿哥,你不是說這些文稿要完工,至少須三個月?你是不是瞞著我加夜班……”

安裕容一邊解外套一邊回答:“你也不想想,我要是加夜班,還能瞞得住你?一則當初與尚先生約定時間,為免中間耽擱,特意往寬限了說。二則麽,最後的校對謄寫工作,我當成課余作業派發給高班學生了。也算是叫他們開闊眼界心胸,不至僅囿於藝術一途。”

“派發給高班學生了?我怎麽不知道?”顏幼卿亦屬西語高班之一員,沒道理別人都派發了,唯獨他沒有。

安裕容笑起來,拉過他親親臉頰:“這是額外操練,自願領取。沒告訴你,自然是為了給你一個驚喜。”

顏幼卿頓時明白了,峻軒兄欲設法陪自己來看畫展,又不願耽誤尚先生正事,才想出這等招數。只是平白給同窗招來更多課余作業,多少有點兒慚愧。

安裕容攬住他:“如此這般,一舉數得,不必多想。晚得很了,阿卿,陪哥哥安歇了罷。”

顏幼卿作勢掙脫,卻沒用幾分力氣,被緊摟著直帶到西洋銅柱雕花床上:“你別……明日要走許多地方呐。”

“我記得,管保不叫你多費力氣。阿哥什麽時候亂來過?”

竊竊私語,如春蟲喁喁。

借出花園別墅給江南藝專學生辦畫展的,是一位鄔姓富商。此人在盎格魯租界區內買下一塊地,蓋了棟豪華洋樓,配上東西合璧的池塘假山,以最寵愛的姨太太芳名中一個“茜”字,命名為“茜園”。園內有四時花卉,西、夏名種,又有溝渠廊橋,活水環繞,那洋樓亦蓋得十分宏偉,並茶舍、戲台、球場、舞廳等各種設施。竣工不久,便成為申城上流人士賞玩的好去處。自從本地幾個金石名家在此辦了場展覽,漸漸成為文化活動頻繁之地。是故謝鯤鵬才特意請求家中長輩出面,借來這處場所。雖說鄔先生以支持青年藝術之名不肯要租借費,但江南藝專學生多出身不錯,校長葉苦寒在文化界亦大名鼎鼎,由此帶來的人脈、聲望以及利潤,足以相抵。

因提前一日到達,安裕容和顏幼卿悠悠閑閑起了床,吃罷早飯,也不乘車,慢慢往茜園方向步行。途中路過郵局,拐進去給徐文約和約翰遜分別寄了封信。附近好幾家銀行分理處,安裕容尋得花旗銀行,拉著顏幼卿拐進去:“你那些同窗要中午才到,去早了也無甚趣味,不如先辦咱們自己的事。”

顏幼卿腋下挾著提包,外人瞧不出端倪,他自己知道,裏頭盡是沉甸甸的真金白銀。從顏家村帶出來的金錠,一直沒機會存入銀行。而數月來安裕容翻譯書稿及教職薪酬,積攢竟然也不少。兩人早有商量,留出一部分放在身邊備用,其余皆存入銀行。

聽說是海津賬號,辦事員入內尋了洋經理出來。核對過私人簽名及手印,那洋經理表示需要打幾個電話。半晌方重新出現,請安裕容說出預留的密碼口令。種種審核無誤,洋經理露出熱情笑臉,將二人迎入私密內室詳談。

顏幼卿頭一回進到西洋銀行貴賓室,不免好奇窺視。忽聽安裕容道:“阿卿,你過來。”

“什麽事?”

“在這裏簽個名,再摁個指印。”

顏幼卿面露疑惑。那洋經理道:“你哥哥說這是家庭共同資產,要轉成兄弟聯合賬號。既是聯合賬號,自然需要兩個人的印鑒憑證。不過任何一人均可全權存取使用。”

顏幼卿聽懂他的話,轉頭去看安裕容。安裕容摸摸他腦袋:“這樣方便。平日還是歸我管,需要的時候,就能差遣你跑腿了。”

顏幼卿沒做聲,接過鋼筆,簽了銀鉤鐵劃三個草體字,又留下朱紅的指印在文件末端。

安裕容問:“口令密碼記住了麽?”

顏幼卿點頭:“記住了。”

安裕容看他眼睛發亮,嘴角帶笑,不禁也笑起來:“這回差不多了,走,看畫展去。聽說茜園風景不錯,還有幾個好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