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第8/17頁)

她要緊著再回金陵一趟。

甜釀很快收到楊夫人的書信,同時還有施少連從香坊裏取出的幾本香方。

楊夫人的信裏沒有多說什麽,倒說起錢塘的一些風雅趣事,還說起小玉小雲姐妹,小玉已經做了母親,日子過得尚安穩,楊夫人對姐妹兩人頗有照拂,邀甜釀有空往錢塘去遊玩。

施少連也看過這封信,沒有多說什麽,只是笑著說道:“以後若有空,小九也帶著我泛遊西湖,賞賞錢塘煙霞雲錦。”

“金陵有秦淮河和煙波湖,比起西湖也是不逞多讓,何必舍近求遠。”甜釀的語氣有些淡漠,拿著楊夫人的書信走了出去。

見她出去,施少連收斂臉上神色,眼神頃刻轉冷,暗暗舔了舔後槽牙。

想起錢塘,就恨不得將曲池碎石萬段,釀從來不會提及錢塘的點點滴滴,那是她給自己保留的地方。

錢塘始終是梗在兩個人心頭的一根刺,輕易不能碰,誰都沒有想去錢塘的念頭。

金陵城很大,其實也很小,五府六部官署那麽些人,彼此往來,枝蔓糾結,總有相遇的時候。

張圓見施少連,也是極偶然的事情。

他和兩位同儕走在一處,正說話間,不防見官署門外有轎,清俊和氣的錦衣男子正朝著一位官員作揖,兩人言談密切,笑容滿面。

張圓不經意一瞥,正見那人也偏首,施施然乜了他一眼,那眼神裏,隱隱藏著一絲輕蔑之意。

只單單憑這一眼,張圓已經是心有怒氣。

兩人都只當陌路生人,擦肩而過。

張圓去後,施少連回頭看了一眼,笑問身邊人:“這位大人此前從未見過,看著儀表堂堂,青年才俊,不知是哪府哪道的?”

“新上任的禦史,新官上任三把火。”官員笑道,“從京裏過來的,有些派頭在。”

“是麽?”他含笑,言語輕飄飄的,“甚好。”

甜釀要幫天香閣的花娘們調新香,調香是雅事,盒子會是秦淮河畔的大事,屆時水邊搭設花台,花娘們爭奇鬥艷,賽選花魁,盛況如雲。

她這種名不見經傳的小小香主,天香閣的花娘們看在湘娘子和施少連的面上,都很捧場。

甜釀再去天香閣時,阮阮朝她眨了眨眼,悄悄招手。

她又再見了張圓一面,張圓有東西要轉交給她。

原來是楊夫人的一封信。

楊夫人在信上說,錢塘一別一載,她一直掛心甜釀,上回去金陵,也是專為甜釀而去的,只是兩人會面一直被施少連阻擾受阻,她即將再往金陵來,屆時秉燭夜話,有些事情要對甜釀說,若甜釀有什麽難言之隱,也盡要直言。

“請替我謝謝幹娘,幹娘對我的一番苦心,我感激不盡。”甜釀看完書信,又還給了張圓。

她面上沒有羞惱,也沒有氣憤,神色淡淡的,似乎楊夫人說的事情並不值得一提。

“妹妹有沒有想過,施少連到底做了多少事情,插手了多少?妹妹就要這麽一直被蒙蔽下去麽?”

“也沒什麽不好。”她心平氣和說道,“他的安排一向不出錯。”

“甜妹妹……”他目光沉痛,“施少連真的不是個好人,他勾結官吏,買通人家,慣用財色行賄各等人牟利,手上又放著官債,威逼利誘各門府吏與他同流合汙,不知害了多少家破人亡,這種人遲早要被揭發出來,妹妹要離他遠遠的才是。”

“男人在外頭的事情,我不懂。”她無動於衷。

張圓有些失望的看著她。

“妹妹真的要留在他身邊麽?就算他那樣對你,你也不在乎?”

她慢騰騰嗯了一聲。

她不知何時已經走出去,徒留張圓一人在室內出神。

阮阮見他久久不動,去推他:“噯,公子你呆了?還不走?”

“她以前不是這樣的……”張圓喃喃,“她不會是這樣的。”

阮阮嗤笑道:“人都是會變的呀。”

甜釀見過張圓,憑欄站了半晌,又回了湘娘子處。

屋裏正在清點湘娘子的家什積蓄,婢女們從庫房裏搬出往年湘娘子積攢下的一大批箱籠,正在一件件往外收拾,字畫古董、琵琶胡琴、綾羅綢緞、精巧用具擺了滿桌滿地,這些都要收拾出來,用得上的預先雇船送到湘地去,剩余的無用之物,或送人或換錢或丟棄,都要處置掉。

二十年前風靡一時的宮裁絹花,各色各樣裝了滿滿一匣子,絹緞裁的花瓣花蕊依舊栩栩如生,花葉上撒的金粉依然閃耀,當年熏的香氣仍有余韻,樣式卻早已過時,棄也不是,留也不是。

十年前手抄本的詩篇,紙張已經泛黃,陳年墨跡暈染,瞧著不值一文,卻是當年金陵城內的名噪一時的鹿鳴詩會,當時南直隸的名儒大家當場吟詩做賦刊集,湘娘子手中這本,是價值千金的孤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