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第5/17頁)

是間普普通通的吃食店,原先在錢塘租住的樓閣裏,樓下就是這麽家小店,兩文錢一碗的芝麻圓子,桌上有店主人自己調的桂花蜜漬,勻一點在碗裏,頃刻香氣撲鼻。

這裏靠近秦淮河,芝麻圓子要三文錢一碗,店主人是個白發老婆婆,手腳麻利在熱鍋裏煮開端上來,七八個胖乎乎的圓子滾在碗裏,甜釀吃過兩個就停了,把湯勺擱下,施少連看她吃完,撿起湯勺,吃了三四個,剩下的他咬了半口,內裏稠黑香甜的芝麻糊淌出來,遞在了她唇邊。

兩個人的津唾喂過不知多少回,她一口咬著勺沿,將半只芝麻圓子含在嘴裏,鼓著腮幫子吃下去。

施少連攏著她,把她唇角溢出的一點芝麻糊拭凈,白發老婆婆笑眯眯偷眼看著兩人,過來收拾碗筷,道了聲:“公子夫人好生恩愛,羨煞旁人。”

這句話換了年輕公子一枚碎銀子,足抵過了店主一月的買賣,老婆婆臉上笑成一朵燦菊,又恭維了甜釀一聲:“夫人好福氣,得了位這樣好的如意郎君。”千恩萬謝送兩人離去。

兩人沿著幽巷攜手歸家,清淡月色相隨,閑話家常,這樣清閑自在的時光並不多,興許以往在江都也許有,但相隔太久幾近模糊。

甜釀今日格外的乖巧溫順,床幃之內寬衣解帶,邀巫山神遊,遞枕席之樂,濃情繾綣,盡歡而眠。

睡夢之前,她枕在他胸口,突然想起一事,輕聲道:“湘娘子想托我幫忙調一些新香。”

施少連撫摸著她滑膩如綢的肌膚,饜足嗯了一聲:“甚好,你答應了麽?”

“盛情難卻,只好勉強應下。”甜釀回道,“但我這種雕蟲小技,怎敢班門弄斧。何況許久沒碰這些,倒有些生疏了。”

“不打緊,慢慢琢磨就是,總能再做起來。”施少連安慰她。

她淡然問施少連:“錢塘的醉香鋪還在麽?”

“在。”他揉她酸軟的腰肢,“我替你留著呢。”

“香坊裏還有很多我自己琢磨出來的方子,可能還有些用。”

“那我找人替你取出來。”

甜釀垂眼,“說到這個……也不知道小玉和小雲過得好不好,還有幹娘。”

施少連頓住動作,揚起眼尾,呼吸凝窒,沒有說話。

錢塘的人事,始終是他心頭的一根刺,不提還罷,但凡提起,他心頭總有一股戾氣在。

甜釀細聲問他:“之前聽你說過,幹娘前陣子來過金陵。是來祭掃故人墳塋的嗎?是何時走的?如今想起來,倒是我失禮了,幹娘是長輩,本該我主動拜見……卻寫了那樣一封含糊不清的書信讓你轉交給她,連面也不曾見一面,實在是後悔。”

他半眯著眼,聲音略微有些冷:“走了有些時日了,以後有緣再見吧。”

她仰頭,目光澄澈看著他:“我想給幹娘寫封信,跟她好好道個歉,也問問幹娘的近況。”

“時辰不早了,睡吧。”他親親她的額頭,“你若想寫信去錢塘,那也好,我找人幫你送信。”

甜釀心滿意足窩在他懷中睡去。

施少連靜靜看著她的睡顏。

甜釀寫了一封長信,言之自己在金陵的起居日常,又向楊夫人請安問好,施少連在一旁替她研墨,見她將將收筆,微笑道:“妹妹也替我添一句,上次楊夫人走得匆忙,我也招待不周,心中深感歉意。”

甜釀擡眼輕輕瞟了他一眼:“好。”將話添在信尾,將信遞給了施少連。

施少連當即喚了個小書僮過來,將書信遞出去:“快快送去錢塘守備大人府上。”

又吩咐人:“這是夫人的幹親,不可怠慢,也要備點禮節。”

他做事妥帖,當著甜釀的面讓下人準備了不少東西,吩咐和書信一道帶去錢塘。

薛雪珠能開口答應和離,況苑算是徹底松了一口氣。

“母親那邊,我已經去信去金陵,按她老人家的脾氣,應當會回江都……”

“就讓我見母親一面,給她老人家磕個頭再走吧。”她眼神清淡,“我服侍母親多年,這家裏最不舍的就是她老人家。”

“也好。”況苑緩緩吐氣,“嶽父嶽母那邊,明日我親自上門去說,求他們饒恕……”

他從施少連處取出的那筆銀票,又交到了妻子手上,有了這筆銀子,足夠她下半輩子衣食無憂,安穩度日。

“還有原先你從娘家帶過來的那批嫁妝。”況苑體貼道,“若有缺失用盡的物項,我也盡數補給你。”

十年的夫妻,希望最後分離的時候也是體面的,起先是他虧待她,最後只望他在這節骨眼上不出錯,盡可能補償她。

薛家也是普通人家,當年送嫁的箱籠,多也是些家什被褥日常用具,值錢的只有幾樣金銀首飾,這些東西最後都要隨著她再搬出況家大門,只是如何說呢,興許他也忘記了,成親時她從娘家移來的一枝桃枝,盼著桃花灼灼,宜其室家,十年的工夫,這桃枝已經生根發芽,成了葳蕤桃樹,連根拔起也是傷筋動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