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推石頭的西西弗斯(第3/5頁)

“胡說八道,這不可能!”臥室裏傳來尖叫,“你就是賣女兒,你不要臉!”

許思瑩靠在沙發上,疲憊地閉著眼睛,和鐘瑩臉上的疲憊也如出一轍。原來蘇小柔透露過一些線索,只是她被無休止的爭吵和哭泣弄得心煩意亂,沒注意聽。

以命換命,這一世蘇小柔的生養之恩已經還清。

讓人備受煎熬的前世,鐘瑩不想再看下去了,她知道後面會發生什麽,也徹底明白了晏宇在病房外說的那句話的意思。

你累麽?投來穿去的,你累麽?他之所以能夠堅持單身二十多年,是因為早就發現了這個死輪回,許思瑩的前世是她,她的前世是許思瑩。

她帶著滿腹哀怨穿越,暗戳戳盯上了一無所知的晏宇,屠刀還未舉起就先立地成佛。死後投胎許家,又一無所知地被痛失愛人痛徹心扉的晏宇盯上。婚後對她種種的好,種種的縱容,不是把她當作誰的替身,就是給她本尊的。

他為什麽要娶她,是因為在已經經歷過鐘瑩翻車事件的晏宇看來,眼前這喜怒無常,時乖時倔,偶爾無理取鬧,愛喝酒愛玩樂,活成了人間碎鈔機的妻子才是他真正的愛人。有一天,她會穿越回去,披上鐘瑩的皮囊,為了未來的富貴裝小白兔,勾搭一無所知的他。

至於在某些特殊時刻,他表現出來的冷靜和克制,鐘瑩認為可能還是有些年齡差的羞恥感和保守秘密的壓抑。他發現了許思瑩對他的抗拒,並且理解這種抗拒,因為兩人的閱歷記憶是錯位的,不同步的。

四十五歲的老男人和二十三歲的妙齡少女說你前世是我愛人,二十八歲的老靈魂對十七歲的白紙少年說你上輩子是我老公,少女和少年會作何反應?這倆神經病!所以想在一起,只能小心翼翼地哄著騙著,寵著縱著。

老晏對許思瑩是:我愛你,但我不能告訴你我為什麽愛你。

鐘瑩對小晏是:你有富貴相,別問,問就是會算命。

如果晏宇已經把她的輪回研究透徹,他應該知道妻子有一天會死,穿越到三十三年前,和最初的他相遇,只是無法確定死亡時間罷了,說不定還幻想著可以和她相伴二十年呢。那他知不知道這種穿越對鐘瑩來說可能沒有止境,對他自己來說,卻只有一世而已呢?

他已經走過了和鐘瑩相遇,相愛,死別,找到靈魂,再死別的過程,五十歲的他一身風雨滿面滄桑地站在了時光盡頭。而她死而復生遇到的那個少年還是一張白紙,正等待著她去書寫屬於他倆的故事。

她的起點是許思瑩,一個獨立的被清洗過的靈魂,沒有前世今生的記憶。但現在由不得她不信,她確實穿成阿姨輩的鐘瑩救了自己。如果她現在自我意識消亡,投胎到蘇小柔肚子裏,許思瑩將重復這個輪回的過程,並再次催生出一個活受半輩子罪的老晏。

聽起來,這的確是個死循環。

那麽問題又來了,穿越之前她的老公,那個已經活受半輩子罪的老晏在哪裏?把思維發散開來再猜,她一直在一個時空內轉圈,死循環能催生多少個老晏?同一條時間線上,怎麽可能出現兩個或多個晏宇呢?

除非他也帶著記憶穿越,去遇見剛剛死而復生的許思瑩,但那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因此鐘瑩斷定,所謂的死循環,實際就是開辟了一個又一個平行時空。許思瑩在一個時空裏穿成一個鐘瑩,塑造一個老晏,完成一個輪回。第二個輪回開始,她就進入了平行時空,去把嶄新的晏宇折磨成老晏。

當沒有察覺到這一切的時候,她所有自以為改變命運的行為其實都是命運的一部分。最直接的例子就是蘇燕雲在後世的銷聲匿跡,沒有她的警惕和針對,揪不出這個神經病。還有許衛東昏了頭般的嫁女,為了錢毋庸置疑,但他能被晏宇說服,其中少不了對鐘瑩的愧疚和心虛。

鐘瑩無力地垂下頭,知道了是平行時空又怎樣?她來不及了。死亡就是一次輪回的結束,老天讓她的靈魂在沒投胎成許思瑩之前,預觀了後世人生,見證親人放棄幸福轉變婚姻觀;見證青梅竹馬的小夥伴變成墓碑上冰冷的名字;見證愛人苦苦尋覓等待二十多年,卻得而復失孤獨終老。讓她痛到極致後再恢復出廠設置,無知無覺地展開另一個悲劇。

她究竟犯了什麽罪,要受到堪比推石頭的西西弗斯那樣殘酷的懲罰?

白光一閃,她又從許家客廳回到了醫院,病房裏的哭聲還在繼續,晏宇仍站在名牌前,看著許思瑩三個字,低聲呢喃了第二句話:“是我太慣著你了。希望這一次,你別再那麽傻,別再讓另一個我等你那麽多年。”

鐘瑩一震,他果然知道!沒有重生,沒有預示,他僅憑著智商和多年鉆研就推斷出了平行時空的結論。他知道許思瑩這次的死亡會去往另一個時空,去往故事開始的地方,遇見另一個他,他希望她爭氣點,不要再把他禍害成這副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