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過去的記憶

黑死牟清清楚楚地聽到了。

作為雙生子, 卻有著截然不同的性格的兄弟——哥哥正在認可著弟弟。

他肯定著自己弟弟的優秀, 並且發自內心地認為,弟弟永遠都是自己的驕傲。

這樣的認知倏然令黑死牟恍惚起來,甚至又不合時宜地想起了許久之前的事情。

他忽然想起在很久之前, 繼國緣一和繼國嚴勝兩兄弟, 也是一起加入了鬼殺隊,無數次像他們那樣握著日輪刀面對殘忍的惡鬼。

但身為兄長的繼國嚴勝, 卻從未產生過像時透有一郎那樣的想法。

——是哪裏出現了問題呢?

黑死牟反問自己。他躲開時透有一郎的刀刃, 在呼吸法的加持下變得更加強大的劍技, 被黑死牟一一揮刀斬裂。

夜晚的風吹起時透兄弟二人的頭發, 露出他們稚嫩的面容、竟如秀美柔弱的少女。

“我……也有過……弟弟。”

不知為何,他忽然同他們說起了這件事。但也只是說到了這種程度。

剩下的話堵在黑死牟的口中,讓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應該從何說起。

繼國緣一是個什麽樣的人呢?黑死牟想到這裏的時候,他自己也無法得出答案。

繼國緣一……是個和任何人都不一樣的男人。

早在尚且年幼的時候,他就已經展現出了自己的與眾不同,黑死牟曾隱約記得, 八百比丘尼曾經對他說過的話。

她說:“生來便與眾不同的人,要想融入到這個世界中,想要獲得他人的理解和認同, 其實是件很困難的事情。”

那時候繼國嚴勝尚且年幼, 而繼國緣一, 也還沒有展現出他那仿佛被神明眷顧一般的天賦。

七歲之前的緣一, 在繼國嚴勝的眼裏是可憐的、值得人去同情的——因為與生俱來的斑紋和雙生子中弟弟的身份, 繼國緣一在繼國家的地位甚至不如許多傭人。

他只能住在偏僻的小院子裏, 睡在小小的、只有三疊大小的房間裏。他甚至連話也不會說,更聽不見其他人說的話,無論在何時,都木訥得像是人偶一樣。

於是繼國嚴勝心想,他該是有多麽可憐啊。

生來就沒有他人應該擁有的一切,甚至連最基本的生活常識都無法理解。當嚴勝抱著憐憫的心態去和繼國緣一玩耍,同他一起龜縮在那小小的房間裏時,他才忽然發現——

緣一甚至沒有任何屬於自己的東西。

他那個小小的房間,與其說是房間,倒不如說只是個稍大些的木盒子罷了。除了那床寢具之外,繼國嚴勝甚至沒有找到任何其他的東西。

多麽可憐啊……

繼國嚴勝發自內心地感慨著,他用憐愛的目光注視著年幼的弟弟——哪怕他自己也是如此的年幼。

但比起一直被當做繼承人來培養,吃穿用度樣樣甚佳的繼國嚴勝,與他有著相同的血脈,甚至有著相同的面容輪廓的緣一,的確是再可憐不過的孩子了。

他的眼神總是呆呆的,目光不知是落在了何處,小小的身體經常蜷縮在角落,穿著毫不起眼的粗布衣物,黯淡得像是沒有絲毫存在感一樣。

“好可憐。”

繼國嚴勝輕聲說著,發自內心地想要送給他什麽東西——哪怕他自己也不知道緣一究竟需不需要。

無論嚴勝同他說些什麽,緣一的反應永遠都是呆呆的、慢慢的,遲鈍得像是老舊的木車,哪怕是很簡單的話語、很短促的問題,也足以讓緣一反應好長一段時間。

但哪怕生出了這樣的想法,繼國嚴勝也沒法擅自從自己的房間裏拿走什麽東西送給緣一——因為父親會知道。

繼國嚴勝的父親雖然是十分強大的武士,可也是個極為冷酷而不近人情的人,雖然嚴勝是繼國家未來的繼承人,未來繼國家的一切都將屬於他,但是……年幼時的繼國嚴勝,他所擁有的一切,自身都沒有擅自支配它們的權利。

只是偷偷跑去緣一的房間和緣一玩耍,在被父親發現之後都會被嚴厲責罵,倘若是平日裏的練習稍有松懈、或只是沒能達到父親期待中的地步,嚴勝都會受到冷漠的懲罰。

他有時會在自己的房間裏低聲啜泣,有時也會在夜裏大家都睡著了的時候,偷偷跑去緣一的院子裏。

在他去往緣一院子的路途中,也會經過另一個人居住的院子。

坐在外廊的巫女有著一頭黑如鴉羽的墨發,以及在月色下仿佛泛起了粼粼波光般的眼睛。

她的視線落在年幼的繼國嚴勝身上,敏銳地察覺了他身上的傷痕。

“要吃點心嗎?”她忽然開口,白皙的手掌輕輕地拍了拍自己身邊的位置,在茶托上放著一看就沒有動過的熱茶和小點心。

他的動作分明已經足夠小心了,但還是被她察覺。聽到她的邀請,繼國嚴勝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腳步,慢慢移動到了她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