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姜姝因身子弱,時常咳嗽,單獨一人住在了梨園東廂房,姜家的二姑娘和三姑娘,則住在了對面的西廂房。

夜裏兩道隱隱的咳嗽聲傳來。

西廂房內二姑娘姜瀅顧不著穿鞋,光著腳踩在地上,從那紙糊的窗戶洞裏往外瞧去,半晌才縮回了腦袋,“倒還活著。”

三姑娘姜嫣聞言眉頭一皺,“好歹也喚她一聲姐姐,哪有你這般說話的。”

姜瀅並未收斂,回頭湊近姜嫣跟前,悄聲道,“昨日我去前院,不小心聽了父親說話,當今聖上怕是時日不多了。”

誰都知道範伸是聖上的左膀右臂,正因如此,才仗著權勢橫行霸道。

等到皇帝駕崩,太子登基,怎可能還容得下他。

姜姝嫁過去不被範伸玩兒死,遲早也得跟著侯府陪葬。

姜嫣一愣,“既如此,父親斷也不會讓大姐姐嫁過去。”

姜瀅罵了一句傻子,“如今姜家哪得罪得起侯府……”

這門親事,她躲不掉。

夜色漸深,零星的幾點燈火,終是暗了下來。

***

隔日春杏去廚房煎完藥回來,便同姜姝道,“奴婢聽夏姐姐說,適才老夫人同老爺起了爭執,這會子老夫人正抹著淚呢……”

姜老夫人心裏豈能不明白,只不過見事情發生後,姜文召身為父親,竟是一副無事人的模樣,心頭又不甘,今兒早上便將其喚到了跟前,問,“你是如何打算的?”

卻被姜文召反問了一句,“母親想要我如何做。”

姜老夫人差點沒背過氣。

姜姝早就料到了那結果。

姜家繼太祖姜太師後,隔了兩代,父親才在京兆府內混成個執事的官職。

京兆府與大理寺之間自來有著剪不斷的牽連,怎可能會為了一個常年藥罐子不離身的女兒,去得罪正得勢的大理寺少卿。

昨日早在窗前,看到範伸的那瞬,她就知道,她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父親做不了什麽,也不會去做什麽。

姜姝接了春杏手裏的藥碗,進了裏屋。

裏面擺放的一排芙蓉花,全是上回範伸相送,姜姝蹲下身,將碗裏那黑乎乎的湯藥,一點點地澆灌在了花草中。

在林氏進門後的一年,她確實生過一場病,斷斷續續兩年才好利索。

卻是從中嘗到了‘甜’頭。

病弱者,能讓人生出憐憫,也能讓人放下戒備。

若不是她從小‘病弱’,在這府上單憑祖母護著,又怎能周全到如今。

姜姝將碗裏的藥汁倒幹凈了,才起身將碗遞給了春杏,“去靜院。”

她去瞧瞧祖母。

春杏擇了昨日那件厚實的大氅,披在了姜姝肩上,出門前姜姝將大氅的帽檐一蓋,手裏握住絹帕。

又是一身病容。

內院的遊廊內,原本種植了幾株芭蕉,到了深秋枝葉枯黃,被家丁剪得只剩下了半截人高的樁子。

跟前有身影晃過,姜姝捂住帕子,幾聲輕咳。

姜夫人剛從姜老夫人屋裏出來,聞見那聲兒,腳步一快,趕緊躲得遠遠的,到了前院才轉頭問身旁的丫鬟,“侯府的人何時來?”

“應該快了。”

姜府的媒人今日一早已經去回了話,最遲午時,侯府便會過來納禮。

姜夫人扶了扶頭上的金釵,精神氣兒絲毫沒受影響。

見到對面一位丫鬟小跑著過來,也沒生氣,只不痛不癢的地輕斥了一聲,“什麽事,用得著你這麽著急。”

那丫鬟本就是姜夫人的人,後來被姜夫人指派給姜文召,有什麽事兒總是會來提前相告,“夫人,宮裏來了人。”

姜夫人一愣,姜家小門小戶,宮裏能來什麽人。

那丫鬟便急著道,“陛下要選秀,禮部剛給老爺送來了牌子……”

姜夫人立在那呆了一陣,只覺天暈地旋,差點沒一頭栽在地上。

當今皇帝年過花甲,一頭白發足以當幾個姑娘的祖父,這時候選秀,選的不是妃,怕是陪葬品。

見姜夫人身子搖搖欲墜,身後的丫鬟趕緊扶住了她。

姜夫人半晌才緩過來,急著問,“老爺呢。”

“剛接了牌子。”

姜夫人一把推開丫鬟,疾步去了前堂。

姜文召正坐在堂內椅子上,一臉死灰,面上沒有半點血色,姜夫人一見他那模樣,心便涼了半截,良久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皇上要選秀?”

姜文召沒答,只將禮部適才給的一張牌子撂倒了桌上,“三日後進宮。”

姜夫人一下跌坐在身後的椅子上,呆滯了一陣,卻是突地回頭急切地吩咐身邊的丫鬟,“趕緊,趕緊去將那媒婆給我叫回來。”

宮裏要的不過是姜府之女。

那姜姝才是嫡長女。

她這就去將媒婆叫回來,當也還來得及。

姜文召看著她,眸子一顫,問,“你想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