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第2/5頁)

皎皎回過頭來,隔著一層紅蓋頭,娜仁看不到皎皎面上的神情,但只是那樣一個緩慢的動作,冬日淩冽的寒風吹起喜帕下垂著的紅流蘇,也吹起了這一個動作中蘊含的不舍與無奈。

娜仁低下頭,無聲地流淚。

按照她當日與康熙鬥嘴發的話,康熙這會是可以笑她的。

但他只沉默地攬住娜仁的肩,輕輕拍著她的背,無聲地安慰她。

“去吧!”太皇太後放聲道:“與額附要好好的。”

依例,額附只在午門外恭納,此時只皎皎一人應了聲,然後在朵哥與另一位命婦的攙扶下緩緩上了輦輿。

迎親的隊伍還在午門外等候,這邊只是公主出嫁的依仗,便已浩浩蕩蕩,在長街上綿延,可想而知等出了紫禁城,公主出嫁,又該是多大的陣仗。

眾宗室福晉、外命婦擁輦輿而行,肅穆的氛圍籠罩著這一段既長又短的路程,鑼鼓喧天的熱鬧便在午門外。長街上的這一段路,每一個人都正色莊容,步履沉穩,身形端正,滿面莊重。皎皎端坐在輦輿下,任由淚水順著臉龐滑下,也未曾用絹帕擦拭。

公主出嫁,內宮亦備筵席,在慈寧宮花園裏,嬪妃按品就座。

席上自然也是山珍海味琳瑯滿目,宮中窖藏的好酒也開了幾壇子,正應該歡聲笑語和和樂樂地說說話交流交流感情。但今日正主的額娘坐在上頭擦著眼淚明顯笑不出來,太皇太後與太後也恍惚傷心,自然無人敢率先開口。

還是娜仁回過神來,見眾人低著頭默默不語的樣子,率先端起酒杯,笑著道:“這大喜的日子,不飲一杯可惜了,來,這是宮中窖藏三十年的玉樓春吧?好酒好酒,說起來我還沒喝過幾回呢,今兒個可要好生品品。”

她頓了頓,又吩咐:“給佟貴妃和鈕祜祿貴妃上蜜釀吧,你們身子不好,就不要飲酒了。”

二人齊齊笑著應了聲,除她們之外,宮中還有萬琉哈氏與德妃有孕。

今年五月,宜妃平安產下一子,名胤禌,序齒十一阿哥;九月,鈕祜祿貴妃又誕下一女,序齒七公主。

宜妃尚且好說,鈕祜祿貴妃這一胎養得便不大好,孩子落地帶著不足之症,鈕祜祿貴妃則難產傷身,如今雖也有兩個月了,面色有精致妝容修飾,倒看不出什麽,但說起話來還是有些虛,不如從前中氣十足的。

為照顧她們的身體,宮人換了蜜釀上來,眾人齊齊舉杯,算是將場上的清冷打破。

不過娜仁也沒心思多插科打諢,眾人胡亂飲了兩杯,說了些話,便散了。

太皇太後看出娜仁的心不在焉來,娜仁要留下陪她也被她拒絕了。太皇太後只道:“回去好生歇著吧。瓊枝,記得給你主子煎一碗解酒茶喝。”

她沖瓊枝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寬慰寬慰娜仁。

曾幾何時,處在娜仁這個位置的是她,看著自己的女兒離自己遠去,究竟是怎樣的心酸苦楚,她最是清楚。

又或許,她比娜仁還要苦,皎皎畢竟留在了京師中,太皇太後的幾個女兒卻一個接著一個地離她遠去,山水迢迢,或許此生再不能見。

昔日姊妹三個,同嫁草原,如今只剩孤零零的一個。公主孤苦,留在宮中的這位就不孤苦了嗎?

這也是她能夠點頭同意皎皎與安雋雲的婚事的最大原因。

她實在不願意,她經歷過的痛苦由娜仁再承受一遍。

那滋味苦得徹骨銘心,午夜夢回間恍惚見故人身影,心中的酸澀痛意不是伴著眼淚便可以發散的。

這會子宴席散了,熱鬧消散,太皇太後心頭萬般感慨再度湧上,不由長嘆一聲,扶著蘇麻喇的手緩緩起身,對她道:“咱們也回去吧。”

時值凜冬,但為了給公主出嫁的輦輿讓出地方,嬪妃們的暖轎並沒有擺在這邊。佛拉娜扶著雀枝的手走出慈寧宮花園,雀枝問:“要不要傳暖轎來?”

“不必了,咱們走走。”佛拉娜笑了,又道:“皎嫻她們姐妹都出宮去安逸伯府上了,也不知這會哭沒哭。”

雀枝先是笑道:“咱們公主與嘉煦公主感情要好,少不得要掉些眼淚,昨兒晚上不就哭了嗎?……今兒嘉煦公主出嫁,好大的陣仗,奴才算是見識了。”

“皇上與娜仁的愛女,十裏紅妝命婦擁輦都不為過。”佛拉娜道:“只願她嫁的當真是個如意郎君,然後一生順遂吧。娜仁把皎皎當心尖尖一樣待,若是皎皎婚後過得不好,只怕不知要怎樣傷心了。”

雀枝便道:“咱們公主與嘉煦公主要好,昨夜才因不舍嘉煦公主出嫁落淚;您與皇貴妃要好,便也會為皇貴妃憂心,如今擔憂嘉煦公主的婚後生活,也是愛屋及烏。”

“風風雨雨這麽多年,在宮裏有個知心人不容易。”佛拉娜又回頭,往慈寧宮花園裏看了看,見娜仁微微側頭與蘇麻喇說著話,面色還算和緩,便又笑了,口吻卻有些落寞:“皎皎出嫁,她不知要多久才能緩過來。我又想到,皎嫻也不能一輩子留在我身邊,甚至……我連皎嫻能不能留在京中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