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皎皎的妝奩箱籠填裝得豐厚,皇城外如何不說,只宮內,至少在眾人口中傳了月余。預備的時候便有人說預備得太厚,等正經擺出來,浩浩蕩蕩地金銀滿箱、綾羅無數,真叫人眼紅。

這日鈕祜祿貴妃哄了啼哭不止的小公主睡下,自從耳房裏出來,卻見兩個小宮女站在墻角處嘰歪,這個口裏說:“嘉煦公主的嫁妝備得那樣豐厚,皇貴妃是生怕人不知道萬歲爺疼嘉煦公主,打定心思要把這國庫內帑的銀錢都塞到公主的嫁妝裏!”

那個又道:“也是皇貴妃無子,補貼公主的便多。但話又說回來的,皇貴妃便是再如何富裕,還要留養老傍身的錢,又能給公主多少?那嫁妝裏頭的銀子可不大多是從公中撥的。這國家的銀子,留給公主們做嫁妝的都是有限,嘉煦公主用的多了,旁的公主用的便少了。只可惜了二公主,這眼看也到了適婚之齡,姐妹出嫁挨得那樣近,嫁妝拿來一比較,臉都要羞紅了。再有旁的公主,在嘉煦公主那樣的恩寵前,只怕一輩子都擡不起頭了。”

鈕祜祿貴妃止住身邊人喝止的動作,駐足在哪裏靜靜地聆聽著,越聽著,唇角的笑意愈發冷了。

宮女透著詢問的目光望向她,鈕祜祿貴妃見二人說得更加荒唐,便微微一頷首,宮女迫不及待地開口斥道:“都說什麽呢?規矩都學到哪裏去了?這樣的話也能說出口,真該打發回內務府好生管教管教!”

那兩個小宮女本來瞥見鈕祜祿貴妃的身影還沒多驚慌,反而說得愈發起勁。

這會鈕祜祿貴妃的大宮女疾聲厲色滿面怒容地呵斥她們,她們便覺事態不對,心中惴惴,沖著鈕祜祿貴妃噗通一聲跪下,連連磕頭告饒,“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奴才錯了,是奴才錯了。”

“不管這話是誰教你們說的,但本宮不是樂意被人算計的性子。”鈕祜祿貴妃看她們的目光如同看草芥一般,平靜而冷淡,沒有分毫的怒意,仿佛只是對著無關緊要的人,卻叫那二人心裏更加沒底。

鈕祜祿貴妃沒在她們身上多留神,只擺了擺手,道:“酸話聽多了耳朵也酸了,我這景陽宮門第小,也留不下這樣的人。各打二十板子,打發回內務府學規矩去吧。”

她話音一落,便有幾個太監應聲上前,不顧那兩個小宮女的哭喊求饒,將她們強拉下去,見鈕祜祿貴妃微微擰眉,又捂上了那二人的嘴。

待徹底不見那兩個小宮女的身影,鈕祜祿貴妃徐徐環視周圍,前滿是肅容垂頭的宮人,便眉目冷冷地道:“本宮這裏,留不得亂嚼主子舌根子的人,再叫我聽到這樣的話,那兩個便是前車之鑒。”

“嗻,奴才等謹遵貴妃娘娘教誨,不敢有違。”

她素日是不愛對底下人發脾氣的,這會冷著臉,更叫人心驚膽戰。

故而景陽宮上下均響聲答應著,方叫鈕祜祿貴妃眉目稍稍舒緩,扶著宮女的手轉身入了正殿。

景陽宮與鐘粹宮只隔著一條長街,這邊庭院裏這樣大的動靜,隔壁正在廊下指揮宮人掃雪的佛拉娜自然聽到了,轉頭一看,擰著眉問:“他們今兒個怎麽了?”

“許是有什麽事吧。”雀枝翹首瞧了瞧,道:“景陽宮貴妃不常給宮人訓話,這樣大的動靜,想來不是小事,要不要奴才去打探打探?”

“不必了。”佛拉娜搖搖頭,“有什麽要緊的,還是掃好咱們的門前雪吧。皎嫻這丫頭真是閑不住,又出宮找她姐姐去了,也不只道她姐姐姐夫新婚,容得她去叨擾。”

雀枝便笑道:“咱們公主從前就黏著嘉煦公主,嘉煦公主出嫁,最不適應的便是咱們公主了,如今嘉煦公主常常打發車馬來接公主們出宮耍去,也是美事,咱們公主也能散散心。況哪回有空手回來的?衣裳首飾都是小處,那些宮外的胭脂膏子脂粉盒才新鮮,偶爾還有些小碗小盤的,再多幾回,只怕嫁妝都要湊齊了。”

她這話說的,院子裏掃雪的宮人都止不住暗笑。佛拉娜也忍俊不禁,無奈地搖搖頭,嘆道:“也罷了,孩子大了,再過一二年,也不知在我身邊留不留得了。”

說起嫁女兒,便是佛拉娜心再寬,也不免神情郁郁,雀枝見她的模樣,便也笑不出來了,只輕聲寬慰道:“咱們公主正改配個性格溫和、文質彬彬的書生,就留在京師裏,能夠時常入宮陪伴你。奴才見嘉煦公主額附那般便很好,待嘉煦公主百般體貼,要說他是個風流種子,那日宴上多出挑的宮女、舞姬都不見他多看一眼的,只全心全意看著公主。”

“能碰到這麽個人,是皎皎的運道,咱們羨慕不來,只怕也沒那個福氣。”佛拉娜垂眸望著台階下積攢了厚厚一層白雪,輕輕感慨:“只怕我的皎嫻,連留在京中都是不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