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伴雲婚期將至,娜仁早預備了一份添妝:各色彩緞十二匹、合浦明珠一匣、金鑲玉頭面一副、螭紋龍鳳鐲八對、地方貢上翡翠鐲一對、玉如意兩柄、彩繪和合二仙玻璃炕屏一架。可以說,即便在權貴遍地的京師,這樣的添妝也是極豐厚的了,況又是大公主並永壽宮總領太監親身去送。

如今後位空懸,後宮之中便是皇貴妃為尊,擺出這樣大的排面,明擺著是給娘家侄女撐腰呢。

宜妃一早聽著永壽宮的動靜,聽人回報,便對坐在炕的另一邊手持檀木梳為皎淑梳頭發的郭絡羅常在道:“好大的陣仗,那博爾濟吉特氏女,阿瑪又是戶部尚書,兼任文淵閣大學士,在南書房行走,萬歲爺近臣,她額娘是宗女,還有一個皇貴妃姑爸爸,嫁到定國公府去,也得被供起來過日子,可真是好命。”

郭絡羅常在笑道:“如今靖勇鎮國公府這一支風頭正盛,他家的格格出嫁,陣仗自然小不了。皇貴妃疼愛侄女,樂得給侄女撐腰。皇貴妃一向不是喜好張揚之人,如今為了侄女兒,倒是很出了一番風頭,那些個添妝,旁的也罷,那玻璃炕屏最稀罕,只怕平常富貴人家女兒出嫁,全擡的嫁妝也比不上那一架炕屏。”

宜妃聽了便笑,又從花瓶裏掐了一朵粉菊,傾身為皎淑簪在鬢邊,柔聲道:“咱們皎淑更好命,天子之女,再尊貴都是有的。”

娜仁這樣大張旗鼓地,又叫皎皎與冬葵去,確實和郭絡羅常在想得差不多,就是為了給伴雲撐腰。定國公府支庶繁盛人口復雜,伴雲嫁過去後,除了正經婆婆,還有太婆婆、叔婆婆,長輩中最小的叔叔還沒斷奶,她要嫁的那個是長房長子,算是國公府嫡脈,嫁過去便是板上釘釘的國公府未來女主人,要招架的可不是平常小風小浪。

伴雲比皎皎也沒大兩歲,是娜仁看著長大的,她自然不能眼看著伴雲過去受苦受難渡劫。雖然如今那日蘇風頭正盛,不怕伴雲被欺負,但後宅間的手段與繁瑣事哪裏是能夠說清的?還是她這個皇貴妃出面撐腰,更容易叫那些內宅婦人忌憚。

這裏頭的門道,無論宮內宮外,大家都一清二楚,便更能品出皇貴妃對娘家侄女的看重。

景陽宮裏,鈕祜祿貴妃捧著杯熱茶坐在窗邊,感慨著嘆道:“自古來,鮮花著錦烈火烹油後,比得就是素日德行了,若是素日張揚跋扈太過,風頭過去了,也可以說好日子就過去了。若能謹慎小心明哲保身,恪守為人臣子之道,才算是百年可期。也不知這靖勇鎮國公府一脈,能走到哪一步。”

言罷,微微一頓,見身畔宮人低眉順眼地擺出敬聽的姿態,又覺著無趣,呷了口茶,隨口道:“不過是個侄女,皇貴妃便心疼上心得這樣,等大公主出嫁了還了得?”

這會,宮女才笑著接了一句,“到底是娘家侄女,打斷骨頭連著筋呢,女兒卻不是親生的,這裏頭的說道也不小,誰知道皇貴妃是怎樣想的呢?”

她笑呵呵地本只是隨口一說,鈕祜祿貴妃卻登時面露冷意,微微擰眉,斜睨她一眼,“這話,別叫本宮聽到第二次。”

那宮女自知失言,忙忙應是,低著頭退到一邊,沒注意到鈕祜祿貴妃冰冷的神情。

又一時,鈕祜祿貴妃的陪嫁嬤嬤捧著一小碗湯藥進來,先奉與鈕祜祿貴妃:“這新得的坐胎藥的方子,頭回喝,您仔細些,怕有什麽怪味。……這是怎麽了?你下去吧。”

鈕祜祿貴妃一聲不發,將藥碗端來捧在手上。那宮女眼圈微紅,一雙杏眸水光盈盈,一被嬤嬤問起,擡起頭來欲說還休地望著她,可憐兮兮的。

嬤嬤心中不喜,卻還是溫聲叫她下去了,等那宮女身影消失在眼簾中,方柔聲問鈕祜祿貴妃:“可是憐兒哪裏做得不好了?奴才下去罰她。”

“她沒有什麽不好的,是額娘老了,看人的眼光不好了。”鈕祜祿貴妃神情淡淡的,眉梢輕挑,諷笑道:“這樣的人也送進宮裏來,只怕不是固寵,是給我添羅爛的!”

嬤嬤苦笑著道:“家裏是太著急了,只是眼看著孝昭皇後去了也有幾年,萬歲爺的香火情一年一比一年淡,您這邊又遲遲沒有消息,才想出送人入宮這個不得以的下策。不聰明也罷了,好歹好掌控。若是如佟貴妃一般,養出宜妃、德妃那樣兩個,只怕才會頭疼呢。”

鈕祜祿貴妃輕嗤一聲,“頭疼?我是不怕的,就怕她沒那讓我頭疼的本事。萬歲爺對二姐姐的香火情未必沒有……只是沒照到咱們家罷了。”她微微垂眸,晃了晃手中的藥碗,仰頭大口飲盡了,然後隨手將藥碗撂在炕桌上,滿是不屑地道:“眼看著是比著當年盛寵的安嬪找的人,倒也有三四分想象,可卻無半分神韻,也不想想,這樣豈不是更使萬歲爺厭惡?額娘終究是老了,這事,若是與嫡額娘辦,沒準還能更幹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