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娜仁回去後一邊整理香料一邊捋了捋承乾宮那事,最後覺著八成是德妃碰瓷想要借機給佟貴妃找點麻煩,即便後來沒查出佟貴妃宮裏有什麽不妥的地方,但三人成虎人言可畏,德妃可是正經內務府包衣世家出身,想要在宮中傳些風言風語還不簡單?

再者說來,佟貴妃若是被謠言氣的自亂陣腳,豈不是更方便了她借題發揮,屆時……如今德妃膝下六阿哥先天不足是不必說的,這個小公主從剛懷就一直胎脈不穩,幾個太醫都說不大好,她心中自然也會有些盤算。

如今仔細想想,當日她與宜妃一同沖那個名叫迎春的宮女出手,除了出氣一說,未免沒有在四阿哥跟前打個預防針的意思。

把懷疑的鐘子種下了,再有一二個人手吹吹耳邊風,創建幾次巧合……不要小看小孩子,有些事情,注定是不能瞞天過海的。

要娜仁說,佟貴妃不如開誠布公與四阿哥講明白。當年皎皎的身世,娜仁在她懂事後便告訴了她,一來是為了防止日後爆雷,二來也是張氏到底生養她一回。

如今四阿哥年歲雖不大,卻正好是知道些事情卻沒有獨立拿主意的能力的時候,況且德妃近一二年行事待他與佟貴妃比起簡直是天差地別,一個見面便冷著張臉的生母,一個是溫柔慈和百般呵護的養母,孩子會向著誰,傻子都知道。

唯有佟貴妃,身在局中,惶恐不安,唯恐有半分差錯。

想到這些,娜仁長嘆一聲,一邊慢慢用純銀花朵的小模子將香料捏成香餌,一邊對瓊枝道:“你說,佟貴妃究竟是為何把四阿哥的身世瞞得那樣緊,說到底,生母就在隔壁住著,宮裏隨便拎出一個人都是知道的,她不會真以為能瞞孩子一輩子吧?”

“不是誰都有您這樣的底氣的。”瓊枝手上托這個花梨木的托盤,邊將精致小巧的香餌一排排碼在上面,邊道:“這香料本該下午就晾上的,如今外頭也沒了日頭了,想要快些幹是難了。”

娜仁道:“背陰的地方慢慢陰幹也一樣。皎皎是幾時回宮的?兒大不由娘啊,一天天的,在宮外也不知做些什麽,好在還拿捏著分寸,沒落了人家的口舌話柄。”

倒不是覺著女孩在外頭怎樣怎樣不好,而是這個時代就是這樣,一次兩次還好,若叫人知道大公主時常在宮外遊蕩玩樂,只怕被人當做把柄拿捏。

“是酉正時分,先去向老祖宗和太後請了安,帶著小王爺吃了晚膳,然後二公主來邀咱們公主去擷芳殿住一夜,公主本是不樂意去,要在宮中等您回來的,但二公主仿佛有什麽事,來的時候眼睛通紅的,公主便跟著去了。哦對了——公主回宮給您帶了些玩意,叫奴才與您。還叮囑了竹奴才許多,叫小廚房溫著夜宵、您回來不許您喝茶……雖是小人家,操心可半點不少。”

竹笑慣是穩重寡言的,提起皎皎面上也不由透出幾分笑意,一邊取來一個匣子與娜仁,一邊道。

娜仁笑道:“可不是小人家了,大姑娘了。嘮嘮叨叨的,有時倒叫人覺著不是她這個年紀該說的話、做的事。”

“咱們公主的行事,可是勝過京中許多閨秀了。便是那些歷練過的福晉奶奶們,只怕也有大半是比不上公主的。”瓊枝笑著,又唏噓著:“日後出了宮,您是不必怕公主被婆婆欺負了。滿天下的人,只有咱們公主拿捏旁人的份。”

娜仁道:“你想得也忒遠了。如今看呐,日後有沒有婆婆還是兩說呢。”她隨口說著,打開那匣子一看,裏頭倒都是新鮮東西,什麽草編的如意結、竹根摳的小胭脂盒、細藤條擰的小兔子,娜仁托在手上細看,眉開眼笑的,口中卻嘟囔道:“別是給留恒的,這是把我當孩子哄呢。”

瓊枝好笑道:“胭脂盒能是小王爺的?您啊,就偷著樂吧!公主願意哄著您還不好?”

娜仁眼睛彎彎的,即使過了許多年,一雙眼還是如少女時明亮清澈。

瓊枝在燈下細看著,不自覺便心都軟了。

在娜仁意料之外的,那日之後,德妃卻沒再出什麽幺蛾子,而是老老實實在永和宮裏坐月子養身體,沒有借題發揮踩佟貴妃兩腳,叫人好生意外。

賢妃暗暗驚奇,這日與娜仁說起,道:“我可早預備著看她們的熱鬧,沒成想德妃竟然偃旗息鼓了,也不知是個什麽打算。難不成那日頭打西邊出來了?”

“可做個好人吧你。”娜仁白她一眼,“從前看你多圓滑精明,怎麽熟了就是這副模樣了。”

賢妃道:“我也就在你這這樣了,要不就是在佛拉娜那,出去了,即便在我自己宮裏,也得做個溫柔寬和的賢惠人,有時候想想,什麽意思呢?”

她自嘲一笑,端茶碗的動作倒是優雅從容,是這些年熏陶出來,已經刻在骨子裏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