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第5/6頁)

娜仁點點頭,“你放心,我省的。”

余後幾日裏,宮中風平浪靜。

太福晉一生清傲卻不狠辣,在太妃們中還算有人緣,她那殿裏日日有人探望。

這日下晌,娜仁與清梨一同用過晚膳後過去,卻迎面碰見康熙乘步攆從寧壽宮外的甬道向這邊來,迎面相碰,娜仁與清梨一欠身,見康熙面帶悲傷之色,心中約莫知道是太福晉叫他過去。

果然,康熙見二人,便問:“可是去探望太福晉?”

娜仁點點頭,清梨道:“不錯。”

“唉,太福晉胸懷大義啊!”康熙感慨道,又問:“天冷,怎麽沒坐暖轎出來?”

娜仁笑道:“用過晚膳才來,走走也算消食了。”

康熙不大贊同,“還是要好生保養身子才是……”

閑話幾句,三人別過,娜仁與清梨仍往太福晉那裏去了。

而後日日如此,唯有三十這日,娜仁陪著太皇太後為先帝誦經,卻聽人急急忙忙地通傳:“石太福晉薨了!”

娜仁只覺“嗡”的一下子,腦袋裏一片空白,等回過神來便覺著臉上冰涼涼的,也顧不得取帕子,只用袖口匆匆抹了淚珠,向太皇太後一欠身:“娜仁去了。”

“去吧,也代我送她一程。”太皇太後亦有幾分悲切,目送娜仁出了小佛堂,卻又回到蒲團上跪下,雙手合十口誦《往生咒》,佛堂內檀香氣濃,太皇太後不知不覺落下兩滴淚來,七七四十九遍誦罷後,長長一嘆。

娜仁趕到寧壽宮時,石嬤嬤已領著願爾為太福晉裝裹畢,太後、太妃們都來看過,見她急匆匆地來,太後嘆了口氣,搖搖頭,“進去看看吧。”

她用帕子拭了拭眼淚,領著眾人離去了。

此時皇後還沒趕到,娜仁站在門前竟有幾分躊躇。

還是清梨從裏頭走出來,面上除了悲傷,竟還有幾分釋然。她沖著娜仁微微一笑,笑容淺淡,卻是如春雨初止時的梨花一般,清雅如碎玉落珠,輕聲道:“進來吧,太福晉說,沒讓你看見她走的時候,極好。若見你哭了,只怕她黃泉路上也不安心。”

“師父!”娜仁終於忍不住,快步奔入內殿,撲在床榻前痛哭出聲,身體微微顫抖,眼淚打濕了床褥,石嬤嬤領著願爾緩緩跪下,向她磕了個頭,“慧妃主,節哀。”

清梨走到她身後,拍拍娜仁的肩膀,低聲道:“姑母是解脫了,從人間煉獄,到極樂世界,與她所思所想之人,團聚了。”

娜仁仰頭看她,見她眼眶微紅,悲意又起。清梨本是極克制的,此時被她環著腰身痛哭,用手輕輕撫撫她的脊背,也忍不住閉眼,任兩行清淚滾滾而下。

皇後趕到之時,娜仁已止了眼淚,極鄭重地向太福晉行了拜禮。

皇後走進來,低聲道:“太福晉的喪事早就預備著了,皇上的意思,一概比照□□壽康太妃,現要入殮,慧妃你讓一讓吧。”

娜仁緩緩點了點頭,伸手為太福晉理了理鬢發,轉身出了內間。

北邊暖閣炕桌上一張桃花箋,娜仁拾起看了一眼,上是一行極清雋雅致的瘦金小字,書“少愛繁華,極好精舍美婢,鮮衣怒馬,華燈煙火,花鳥珍珠。今四十未至,一身孑然,繁華半生,皆成夢幻,萬事已空。”

這一段中許多處娜仁看著極為眼熟,卻又想不出出自何地。

還是清梨走過來,見她細看,啞聲開口:“改自張岱康熙四年撰成的《自為墓志銘》,拘謹半生,這便是太福晉最後的放肆吧。”

她又看了看那桃花箋,開口嗓音發澀,聲音極低地道:“太福晉乳名‘夭夭’,桃之夭夭的夭夭。”

娜仁閉了閉眼,這才想起太福晉順治十三年入宮,彼時方才及笄。她得以受太福晉教導時,太福晉還是青春年少。

而先帝薨逝後,太福晉安養於寧壽宮,亦是自得其樂。

卻是不知何時起,愁容生,乃至奇綬去後,朱顏改。

清梨見她手捏著那張箋子舍不得放開,便道:“我已得了石嬤嬤去我那裏,這箋子,你帶回去吧,留個念想。”

她言罷,輕嘆一聲,緩緩環視過這寢殿,道:“只怕幾日之後,這殿裏就要大變樣子。太福晉半生梯己偏了你我,留下這些紗羅帳幔的死物件與太福晉生前慣用的東西,是要陪著太福晉上去了。”

娜仁啞然,最後還是小心地將桃花箋收著,帶回了永壽宮。

她寢間炕床上的炕櫃裏有一只落鎖的小匣子,裏頭收著太福晉讓她日後交給清梨的那只荷包,她將這張桃花箋也收了進去,太福晉留給她的東西瓊枝都清點過,收在庫房裏,石嬤嬤辦事幹脆,物件的名錄仔細,娜仁翻看一回,對瓊枝道:“這些東西,都好生收著吧。那些布匹,好生存放,能久留的也輕易不要動,留個念想。怕腐朽的便用上,才算不辜負太福晉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