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及至年下,一日日的,宮裏逐漸忙碌起來。

皇後那邊日日有客,事務也忙,遂免去眾人的晨昏定省,只三日一回去一趟點卯就是。

娜仁樂得清閑,正逢她原先種在慈寧宮花園暖房裏的金桔結了果,巴巴摘下來,蒸制後浸了蜜剃了籽,烘幹了壓成小花的模樣,撒上糖霜,小朵小朵收在白瓷罐子裏,好不精致。

她也就動個嘴皮子功夫,自己下兩手就嫌煩撇開不做,星璇領著兩個小宮女忙活著,待成了,一邊遞與娜仁,一邊嗔道:“您可是倒好了,不過張張嘴,提出的主意,做兩手撇開,還是奴才們忙活。”

“依我的做出來,你們不也吃得到不是?”娜仁笑呵呵地扯著她的袖子,一揚臉命道:“拿幾個小罐來,與皇上一罐,前梁九功回老祖宗他喝藥費勁,這個正巧哄一哄;再與老祖宗、太後、太妃們每個半罐,都不許多吃,真任她們吃多了,太醫要惱我的;昭妃、佛拉娜、清梨都要預備……”

瓊枝在旁嗔道:“往年不過兩宮的送,今年卻多了許多了,真真兒主兒交遊廣闊,我們可都要繁瑣。”因又道:“旁人都有了,不與坤寧宮卻是不好,也送坤寧宮一份吧。”

娜仁任她預備,只叮囑一句:“隆禧那頭莫要忘了他。”

她在宮裏端了這麽多年的水,還沒翻車,可實在是多虧了瓊枝。

年前宮裏各處都忙著,倒白白多了娜仁與昭妃兩個閑人,日日湊在一起,詩詞茶話,只論風雅,不談時局朝政,不說曾子孔子,偶爾聽昭妃念兩篇經,講講其中韻味,倒是有趣。

其實真算起,她也算是博覽群書,可惜她在知識上的人生巔峰已經停留在上輩子十八九的時候,後來逐漸衰敗,能記住的就是讀的時候覺著有趣的,後來到了清朝,讀的多是各類閑書,那些個曾子孔子曰的,就都被放到腦後去了。

如今被昭妃安利了兩句道經書韻,聽著倒很有意思。

這日晨起,不需向皇後請安,慈寧宮也忙,又因連日的大雪,她不大樂意往寧壽宮去,只在炕上窩著。

瓊枝見她握了一卷書在手裏,稱奇道:“怎麽還看起書來了?不是您的性格啊。”

“我總不能一直不學無術下去。”娜仁隨口道:“翻著有趣罷了,爐子上烤的茶葉記著盯著,熱一熱去了濕氣就取出來吧,仍用小箬葉包好一包,收入罐子裏。”

豆蔻聽著連忙答應著。豈蕙捏著塊料子在娜仁身上比身量,娜仁道:“又做新衣裳?盡夠穿了。”

“這塊大紅撒花的綢子是老祖宗賜的,預備與您做一身比甲。”豈蕙道:“除夕總是要穿新衣裳的,這大紅旁人想穿還穿不了呢,您倒是嫌棄起來了。”

娜仁一挑眉,看看她:“有誰與你說閑話了?”

她眼睛微亮,滿臉寫著:說出來,大家樂呵樂呵。

豈蕙在她身邊多年,豈不知道她的性子,此時苦笑一下,道:“您又來了。不過是聽了人幾耳朵酸話,您還當成什麽有趣的聽不成?不過老祖宗賜這料子,送來時蒙著的緞子掉了,正巧旁邊啟祥宮的張小主瞧見,說了兩句酸話。什麽咱們沒福氣穿上的,人家屋裏滿箱滿櫃的,還有別人來送呢。話是與清梨小主說的,被清梨小主頂了回去,當場臉又青又紅,掛不住了,氣沖沖地,也沒敢轉身走了。”

娜仁聽了沒趣兒,撇撇嘴,“典型的仇富心態。”

其實有這麽個鄰居還是挺鬧心的,不過娜仁轉念一想,有人羨慕嫉妒她還不好的?正好滿足了她小小的表現欲。

慧妃拄著下巴認真想道。

十八這日,東西六宮凡有宮妃居住的宮殿都得了宮中畫師所繪之宮訓圖,娜仁瞥了兩眼畫上繪的徐妃直諫,莫名想到上輩子各種亂七八糟的電視劇裏對這位徐妃角色的描寫,看那幅圖也怎麽都覺著怪異,當下咂咂嘴,感慨電視劇害人不淺。

瓊枝指揮人掛上,又對娜仁道:“明兒十九,太皇太後親領後妃制作供奉祖宗的糕點,一早過去,約莫要折騰一日了。”

娜仁只見過當年先帝還在時,還是皇太後的太皇太後帶著先帝的後妃們折騰,如今昔人已尊於寧壽宮安養晚年,倒是折騰起了新一輩的嬪妃。

娜仁嘆了口氣,在炕上把自己癱成一塊小餅幹。

當日因有這一樁事,娜仁被催著早早洗漱睡了,次日卯初刻,便被瓊枝喚起。

星璇將早熬出的花生奶酪端上來,又有兩碟小點心,笑道:“您先墊墊肚子,等事情了了,老祖宗八成是要留膳的。”

娜仁不大有精神地閉著眼睛調息,集中精神。瓊枝脫了鞋上炕,在她身後跪坐下,手邊一個大盒子裏是各色花水、笢子、短簪等等,瓊枝輕手輕腳地擺弄著娜仁的頭發,最後一縷縷的細辮在腦後盤起,點綴上兩朵臘梅,嫩黃的顏色嬌俏又生機勃勃,襯著笑眼彎彎,一身鮮活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