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一旦出嫁, 就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樣陪伴家人,所以嘉真長公主這些日子幾乎天天去太後身邊說笑,隆源帝也隔三差五就過來。皇後等人對此十分理解,也減少了來打擾的次數, 盡可能給他們留出更多單獨相處的時間, 娘兒三個很是其樂融融。

今天剛一回宮,嘉真長公主連外頭的大衣裳都沒換就去了太後宮中。

太後立刻拉著她坐在自己身邊, 先是一番例行噓寒問暖, 又問她今天玩了什麽, 可高興不高興。

嘉真長公主就把桃花的事情說了,“就怕駙馬救得了病,救不了命,若她自己不爭氣, 日後只怕生不如死。”

雖然只見了一次, 也只說了沒幾句話,但她素來看人極準, 幾乎可以斷言桃花是個軟弱沒主見的。

除非她們自己下定決心, 否則這樣的女人就像繞樹而生的菟絲花,習慣逆來順受,一旦離開了大樹,哪怕是棵毒樹, 也就要惶恐得立時死去了。

太後才要說話, 卻見隆源帝從外頭進來,一邊脫外面落了雪花的大氅一邊道:“若說她男人納妾,倒也罷了,只是……”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見母親和妹妹齊齊望過來, 眼中明晃晃透著不待見。

嘉真長公主冷笑一聲,“皇兄當真高見,既如此,還是別處去吧,省得我這樣粗鄙之人辱沒了。”

太後摟著她摩挲兩下,聞言也攆雞似的朝隆源帝擺擺手,沒好氣道:“哀家沒死呢,很不必你日日來請安,去後宮找你那一群小老婆去吧!”

大凡正經女子,誰不願意給人做正頭夫人,跟知心人一生一世?若非當年為了家族,她哪裏會進宮!

隆源帝暗道不妙,尷尬一笑,“世俗如此,朕不過隨口一說罷了,你們不愛聽,朕不說就是。”

嘉真長公主翻了個白眼,側身摟著太後嚷道:“母後,您聽聽!女兒才要大婚,他就說這樣的話。”

太後就順手往隆源帝身上打了兩下,“嘴上沒個把門的,大好的日子說什麽混賬話!快走吧,哀家看著你就煩!”

隆源帝哪兒敢走?若這會兒真沒眼色的走了,那才是捅了馬蜂窩,怕是哄都哄不好。

隆源帝費了好大勁才把母親和妹妹哄好了,這才謹慎道:“這種事外人勉強不來,若她自己立不住,急死太監也無用。”

嘉真長公主嘆道:“我就擔心這個。”

太後搖頭,“擔心的少了……”

她人生閱歷豐富,看待事物遠比女兒更深刻刁鉆,當即想到若那小孩兒真被救活了,又被桃花帶回家去,那就是活著的長孫,必然要受重視。若他心性堅定還好,但凡有點動搖,只怕日後就要跟祖父母和父親站在一處,反過來對付桃花了。

等到了那個時候,桃花年老色衰體力耗盡,那才是真正的走投無路。

嘉真長公主順著太後的話想了一回,突然狠狠打了個寒顫。

太可怕了。

第二天上早朝,洪文全程渾身發毛,因為隆源帝時不時飄過來的眼神實在太危險,明晃晃透著譴責。

好啊好啊,就是這小東西,整日勾搭著皇妹不跟朕親近,如今連太後也愛屋及烏護著你……

所以剛一下朝,洪文就頂著那一幹老大人們一如既往揶揄的眼神溜了。

留下作甚,等著被踹屁股嗎?

稍後在太子東宮,慢一步回來的太子問洪文昨天去玩什麽了,怎麽父皇的神色那樣古怪,聽完事情始末後非常氣憤。

“若是真的,那男人未免也太過薄情,親生的兒子死生不知竟就著急納妾!來日若孤的姐妹被如此對待,孤一定親自帶人打上門去!”

看他氣得臉都紅了,儼然動了真火,洪文不由失笑,安慰幾句後又跟昨晚嘉真長公主如出一轍地嘆道:“婆家人有這樣的想法也不難理解,左右兒媳婦都是外人,換一個也沒什麽。關鍵還得她自己立起來,不然早晚要壞事。”

有很多事並非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只會叫人蹬鼻子上臉。

今天他們連親生骨肉都能放棄,來日再放棄兒媳婦,又有什麽稀罕的?

太子聽罷,半晌無言,“都是窮鬧的。”

洪文正拿著他昨兒寫的《民間見聞》看,聽了這話卻搖頭,“也未必,窮有窮的難處,富也有富的壞處。若是那一等一的和睦人家,哪怕砸鍋賣鐵也不會忘了自己是個人,斷然不會做出喪良心的事;若人心不齊、各懷鬼胎的,縱有金山銀山又如何?多個人多張嘴還生怕是來跟自己爭家產的呢!”

太子聽得出神,不自覺想起史書上記載的那些王權貴胄們爭權奪利以致於兄弟相殘血流成河的故事,不由長嘆一聲。

“人心難料啊!”

他一定不要變成那樣的人,也要這麽教導子孫後代。

太子本想跟著出去看那小孩兒,然而一國儲君肩頭擔子太重了,下午白先生還要給他講書,只好作罷,又央求洪文回來後說給自己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