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第2/4頁)

洪文胡亂抹了把臉,“沒什麽,到了嗎?”

孩子大了,要臉面,何元橋也沒戳破,順手挑開車簾瞄了眼,“呦,到山腳下了,快看,日頭要出來了。”

洪文顧不上冷,擠在他身邊把腦袋鉆出去大半,果然見東方天際已然隱隱發紅,好像有一大團火要從那裏燒起來。

清晨冰冷的空氣吹在濕漉漉的臉上,刺兒刺兒地發麻,洪文瞬間清醒。

後面的事情不消多說,簡而言之一句話:遭罪。

為表誠心,車隊到了山腳下就得停,從隆源帝開始都要自己往上爬。

洪文這些年輕的還好,只是腿腳微漲,難為蘇院使等有了年紀的,一個個氣喘如牛、嘴唇發白,兩條腿兒抖得打篩子一般,今兒回去之後不知猴年馬月才能歇過來。

洪文是跋涉慣了的,倒不覺得有什麽,日出之後還有心情東瞅瞅西看看欣賞山景。冷不防在人堆兒裏發現了許久未見的韓德,兩人都是一愣,然後瘋狂使眼色,凍了大半日的疲憊都去了大半。

上月韓德晉升為內廷侍衛,經常有面聖的機會,這回也跟了來。

洪文在心裏把自己來京城後認識的人都過了遍,發現大家過得都挺好,於是十分欣慰。

稍後的正式祭祀沒有太醫署和欽天監什麽事兒,大家都縮在後頭,但隆源帝等人都站著,他們也不敢歇息,只好幹巴巴傻等。

大家都帶了不少零嘴兒,墊饑磨牙,中間偷偷互相交換下就吃了個半飽。

然後就是冷,真冷!

雲山的土壤並不肥沃,山上樹木不多視線開闊,非常適合搞祭天之類的祭祀活動,但也意味著四面八方的冷風毫無阻礙,氣勢洶洶往領口、袖口和褲腿裏鉆,身上那點熱乎氣兒眨眼功夫就跑光了,一個兩個還要強撐體面,凍得兩排牙齒哢嚓嚓直打顫。

何元橋已經被凍傻了,兩排睫毛上全是白霜,幾次三番都覺得自己活不下去,可想著一家子老老少少,又硬咬牙撐下來。

後面太陽一出來,上至隆源帝,下至文武百官,全都發自內心地感念上天恩德:

真暖和!

原本洪文對祭天沒有任何特殊的感情,但當低沉的鼓角聲回蕩在山巒深處,仿佛遠古巨神的低聲呢喃;當渾圓的金日高懸藍天之上,那金燦燦的陽光溫柔灑落,籠罩在祭/壇的每個角落,撫摸著所有飽含期待的面頰時,洪文整個人都被震撼,心中突然湧起一股強烈的期許。

他希望從此這片大地上再無戰火災禍,處處風調雨順,人人安居樂業,事事遂心順利……

願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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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規矩,臘月二十八是皇帝封筆的日子,他趕在臘月二十七恩準了嘉真長公主年後離宮建府的請求,引發不小的轟動。

往前推幾個朝代,公主們不享封地已經有二三百年了,所以大多在未出嫁之前都長居宮中,或因種種情由長居親貴府上,婚後才會與駙馬一起移居公主府,斷沒有孤身一人獨自開府的先例。

尤其嘉真長公主乃當今皇妹,上有太後健在,下有兄長掌權,宮中就是她的家,似乎並沒有理由另辟居所。

但她本人卻很堅持,只說自己到底是寡婦之身,長居宮中不合規矩雲雲。太後和隆源帝先後幾次不允,後來也不知一家三口閉門談了什麽,出來時眼睛都紅紅的,然後隆源帝就破格將自己身為皇子時的居所賞賜給嘉真長公主,一時轟動非常。

有朝臣上折子反對,說潛邸賜給公主不合規矩,都被隆源帝一一否了,不予理會。

洪文下值時繞路去看了兩次,也替長公主高興。

無論如何,獨門獨戶總比拘束在宮中自在多了……

不過他馬上就高興不起來了:

臘月二十九了,已經有性急的人家穿上新衣裳,放起大紅鞭,可自家師父還是沒影兒。

他每天早晚都扒著門框往外看,甚至開始懷疑過去幾天的經歷是否是黃粱一夢,現在夢醒了,人沒了。

在朝官員都有年假,從隆源帝封筆直到轉過年來正月十六才重新上衙,這點就很得人心。

大年三十當日,不死心的洪文起了個大早,結果一開門就見門口立著一道熟悉的背影,那影子聽見開門聲轉過身來,露出一張胡子拉碴掛滿白霜的臉。

“呦,起來了?”

他咧嘴一笑,口鼻處噴出滾滾白色水汽,都張牙舞爪在空中翻滾。

“師父!”洪文直接從門檻裏跳到他身上去,大壁虎一樣掛在他背上,“你去哪兒了,怎麽才回來啊!”

洪崖一手杵著長/槍,一手繞到背後摸了摸他熱乎乎的腦瓜子,“辦了點事兒。”

幸好緊趕慢趕,趕上過年了。

洪文嘰嘰呱呱說了好些話才從他身上跳下來,“謝蘊說你往他家借馬後就走了,結果……”說到這裏,洪文想起來什麽,趕緊探著頭左看右看,“師父,你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