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這邊正玩鬧時, 守在門口的一個宮女就進來回稟太後,說定國公府如何。

太後略一蹙眉,皇後就朝她擺擺手,對眾皇子、公主道:“皇祖母累啦, 你們也回去吧。”

皇子公主們雖小, 禮儀進退卻早已深入骨髓,當下停了玩鬧, 齊聲告退。

六公主人小腿短又圓滾滾的, 行禮時重心不穩, 還踉蹌了下。

嘉真長公主不耐煩聽定國公府的官司,也站起身來,“我也去了,正好順道送他們回去。”

皇後點頭, “也好。”

他們走, 洪文自然也沒有留下的道理,臨走前皇後還打發人往太醫署送了兩盤新鮮的水蜜桃。

待一行人退出去, 太後看著桌上留下的一對兒手絹小狗笑道:“果然是個有心的。對了, 他給小五配的丸藥如今還吃著?”

難為他心思細膩,還肯主動做事,不像旁的太醫那樣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生怕犯錯。

“吃著呢, 聽說已經換過一回藥方了。”皇後拿起那小狗看了會兒, “兩個皇兒近來都活潑不少呢,想來也是這位小洪吏目的功勞,聽說文妃對他極為推崇,一時連何院判都靠了後。”

太後點頭,又道:“怎麽還只是個吏目?”

皇後就知道這位小洪吏目是入了太後的眼, 聞言笑道:“太醫署各級官員一應都有定數,如今各處都滿員了。何況他年紀既小,資歷又淺,若貿然提拔,恐怕不能服眾。”

太後不以為意,“資歷值什麽?當大夫的,肯主動為病人著想才是最要緊的。不然都去熬資歷,幹脆八十歲再出仕好了。”

太醫沒有實權,並不會影響朝堂局勢,所以太後素來只以醫術醫德為第一要務。在她看來,善於醫人醫心者自然就是一等一的好大夫,憑什麽做不得太醫?

皇後道;“話雖如此,總不好現擼了旁人,又或者增設太醫?只怕木秀於林……”

太後沉吟片刻,“倒也不必,哀家記得不是有個王太醫要告老還鄉?”

皇後跟著想了一回,“是有這麽回事,好像三兩年前就存了這個主意,只是一直也沒走。”

太後冷笑,“不過是舍不得斷了這份體面罷了!之前還在哀家跟前提及他的兒孫,話裏話外都是接班的意思,哀家不理他。若有真本事,何須如此?”

一般朝廷官員退了之後就人走茶涼,但太醫恰恰相反,越老越值錢。若能混個“禦醫”的履歷在身上,待到來日告老還鄉,登門問診者必然趨之若鶩,地方官員也要奉為上賓。

且不說尊貴,單單日入鬥金絕非難事,反倒比在朝為官時更舒坦。

這話皇後就不好接了。

太後知道她性情寬厚處事公正,也不催促,只道:“你幫哀家想著這事兒,回頭跟皇帝提一提。”

皇後應是。

稍後那傳話的宮人進來,說是定國公老夫人又遞牌子來求覲見。

太後不悅道:“不是說了不見,何必再拿此事聒噪。”

那宮人為難道:“老夫人不肯走,現下在宮門口跪著呢,侍衛們也不敢隨意驅逐。”

且不說太後,皇後一聽都皺了眉,“這豈不是將陛下架在火上烤!就是平郡王臉上也不好看。”

世人總愛同情弱者,烈日炎炎下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太太跪在宮門口……不知情的人看了指不定怎麽想呢。

何況平郡王和薛雨賜婚的旨意剛下,這不是叫兩個年輕人難做麽。

太後拍了拍她的手,冷笑道:“那家人也是亂了陣腳,如今越發沒個成算。她孫子的事怎麽樣了?”

皇後道:“陛下下了死令,台司衙門不敢怠慢,如今還在大牢裏拘著。又有百姓來告狀,說薛涼曾當街調戲民女、辱罵當朝官員等,今天早上似乎又牽扯出定國公府在老家稱王稱霸、在京郊強行買賣土地的案子……聽陛下的意思是要徹查,命三法司聯手辦案,已經派遣欽差往定國公府老家清理去了。”

這種事若要較真兒去查,在朝官員恐八成以上都不幹凈,看隆源帝這個架勢,定國公府傾覆已成定局。

真是時移世易,可憐當年五國公中最為煊赫的定國公府如今竟最落魄,反倒不如其他幾家爵位漸遞。

太後嗯了聲,“國之蛀蟲,不嚴辦不足以平民憤。”

墻倒眾人推、樹倒猢猻散,只要開了個口子,不怕辦不成。

又對那宮人道:“傳哀家的口諭,立刻命人在宮門口張貼告示,並大聲宣讀薛涼一案始末。再單獨告訴定國公老夫人,若她還想給自家留最後一分體面,就老老實實家去待著。”

那宮人應聲要走,又被太後叫住。

“對了,再叫人去定國公府傳話,說太妃身體抱恙,薛家大姑娘八字好,叫她出城去天興苑給太妃祈福,暫時不必歸家。”

天興苑是一所皇家園林,內有一處觀音廟尤為出名,據說十分靈驗,皇家中人尋常日子的祭祀祈福大多在那裏舉行。